一個基金經理對著他的智能終端說，“我對泰國局勢感到擔憂，幫我調下組合。”他馬上做出回答，“我已經幫你賣了4只與泰國形勢呈高beta的股票。”這個如同科幻電影《her》中的場景已經不是天馬行空的想象，也許很快就會發生在我們的身邊。
信息爆炸時代每時每刻都在產生帶著人類體溫的海量數據。這場由移動互聯網掀起的變革正在席卷世界每一個角落，奉行精英主義、處在生態鏈前端的投資行業也不能幸免。
“我現在分管研究，很擔心類似雪球這種社區帶來的沖擊。”東方證券副總經理王國斌在一次內部演講時不無憂心的表示，如果說去年移動互聯網還只是改變中國，今年就是顛覆時代。
公募界元老級人物肖風則說，移動互聯網時代帶來的去中介化、大數據處理方式將讓不少基金經理們頭頂的“光環”逐漸褪去。“如果以后個人可以通過P2P、眾籌，點對點地購買公司產品、天使投資了，還需要傳統的組合理論干什么？基金經理的工作方式一定需要改變。”
新技術強勢登場，準備演繹一出與舊傳統交鋒的戲碼。于是乎，顛覆與變革、壓制與復辟、落寞與新貴的二重變奏回蕩在投資行業的上空。我們的問題或許不是誰將勝出，而是留給傳統模式的時間還有多少，舞臺還有多大。
⊙本報記者 王誠誠
互聯網金融顛覆傳統投研
陸家嘴西路99號，萬向金控集團在上海的大本營。集團旗下通聯數據公司所在的樓層剛增加的座位又被坐滿了，一走進大廳里就能看到兩排身著統一黑色工裝的“碼農”低著頭專心演算。
這群技術精英正是公募界元老肖風華麗轉身后打造的“夢幻團隊”——具有物理、數學、計算機、算法等的各種背景，多來自國內外頂級高校。他們正被寄予做一件對資管行業具有顛覆性的事情。
用通聯數據首席執行官王政的話說，就是要用云計算的模式提供資產管理行業投研外包服務。這也正是現任萬向控股副董事長肖風，在離開博時基金時所稱的一件“不一樣的事情”。
“通聯實際上要做兩件事情，一個是針對資產管理行業提供云計算服務平臺，另外提供大數據分析平臺。”近期，肖風攜新書《投資革命》在上海高級金融學院國際金融家論壇上首度亮相，與金融界才俊們分享了他對互聯網金融、大數據的最新思考。
肖風認為，互聯網金融的核心就是點對點，金融組合理論、資管行業組織形式會發生一系列的變化。
在他看來，類似余額寶這種依賴基金經理傳統投資的線上產品還不是真正的互聯網金融。“去中心”化、點對點的P2P、眾籌才具有真正的殺傷力。
“如果投資者通過眾籌自己承擔了風險，不光會把銀行、投資銀行全部隔離掉，也會對金融理論、資產管理理論造成巨大的沖擊。”他反問道，如果是大家都點對點投資了還要基金經理干什么？至少基金經理不能像原來那樣履行職責，要有新的東西，要是一個新的角色。
有類似擔心的不只是肖風一人，東方證券副總經理王國斌也在不同場合表達了互聯網金融對傳統投研的帶來的沖擊的思考。
在一次小范圍演講中，他提到，“我現在分管研究，很擔心類似雪球、東方財富這種互聯網給公司帶來的影響。東方財富一年銷售基金的數量460億，其中100億是權益類基金，整個銀行系統基金銷售量能有多少？”
互聯網金融讓傳統金融機構不寒而栗，這種沖擊甚至觸及最核心的投研領域。借由互聯網產生的海量數據，任何機構都可以做即時性研究，應用于投資實踐。數據源的多樣性、分析方法革新性的無不沖擊著傳統券商、基金傳統的投資方式。
“隨著移動互聯網發展，信息速度比以前快了，一個新聞發生后，互聯網自媒體馬上會有最新進展。”王政表示，信息量的增加也使得傳統調研、報告量增大，而人的記憶力、處理信息的能力是有限的，單純依賴人已經不能處理海量信息。這是投資界面臨的新問題。
“未來的投研一定是由機器輔助有大數據分析能力的平臺。”王政稱，通聯數據正是順應這一趨勢的產物。他們做的事情，就是在通過云服務、大數據的形式，讓大小機構都能獲得大數據，以及數據的分析、計算能力。
“在互聯網時代，尤其是移動互聯網時代信息的產生、收集、存儲、分析、分發和使用整個的方式方法發生了非常非常大的變化，你必須順應這種變化，利用這種技術去提高信息傳遞、信息處理、信息分析的速度和效率，誰能這么做誰就贏得了市場的先機。”肖風在演講時如是表示。
小而美的機構化時代來臨？
如果說“do no evil”這條被google公司奉為圭臬的信條代表了互聯網分享精神的制高點，那么基于互聯網金融、大數據的投研變革也是注定是一場蚍蜉撼樹的草根運動。
東方證券副總經理王國斌提到的雪球財經是一個匯集了民間高手、業內精英的投資社區。借由互聯網社區，這家公司能夠將最即時的公司資訊定點發送到用戶手機上，甚至包括民間高手對該股的最新評論。
在一次主題為“非賺不可”的粉絲見面會上，雪球財經一下子召集了2000多“球友”，整個上海文化藝術中心座無虛席、一票難求。專業投資人與民間高手匯聚一堂共話投資，場面十分壯觀。
而主張平民化、社區分享的通聯數據，也是這種互聯網分享精神的產物。通聯數據郭光告訴記者，“我們提供的服務就是要讓小機構、甚至個人擁有和機構一樣的投資平臺。”
在肖風及其團隊看來，通過通聯的云服務與大數據平臺，不但可以幫助降低基金公司的IT成本，降低基金行業的準入門檻，還可以讓小機構用低廉的價格實現其投研想法。
據介紹，通聯數據圍繞投研流程建立了三大模塊，分別為信息搜集平臺、數據分析策略提取應用以及組合管理、交易平臺。上述模塊能夠滿足基金公司所有投研需要，無需進行額外的IT投入。
除了基礎數據，通聯數據力圖為投資者提供具有附加值的研究服務，讓機構或個人可以在上面完成一個閉環的服務。“就像是精品酒店式服務，用戶直接可以"拎包入住"，實踐你的投資想法。其他的事情由我們來提供。”
在王政看來，這套基于“云計算”的系統平臺所能夠提供的投研服務達到了國內一流機構的水準。
“我們目前做的事情看作是資產管理行業的"民主革命"。”通聯數據產品運營負責人郭光稱，以前大機構具有信息壟斷權，比如在美國就是彭博，他們對信息的單一的解讀有時會讓大家錯誤判斷，甚至失去很多投資機會。信息的平民化則會讓市場更快速、有效的接近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與彭博、wind等流行的數據庫平臺不同，通聯數據不是賣終端，而是按照流量收費，并且把產品打造為一個開放的社區。在相關人員展示的通聯頁面中，記者看到了類似蘋果手機的視覺效果，每個模塊就像手機上的一個程序。此外，與蘋果開放的應用商城類似，通聯也歡迎第三方加入開發新的程序。
“我們就類似蘋果的互聯網商城，大家都可以進行程序開發，以開放的形式對外界開放，讓網民對自己的研究成果進行展示。”
而提到流量收費，更是被肖風引為一大創舉，他甚至把這個和中國改革開放初期的人口紅利相媲美。
“這是一個非常奇妙的東西，我自己有一個心得，1978年改革開放之后中國經濟之所以能夠起飛，跟這個東西有很大的關系。”
肖風說，那個時候國家沒有什么資本金積累，1978年全國銀行間的居民儲蓄存款是360億元人民幣。怎么起來的呢？是因為有人，人就是按月開銷的。所有的那些成功的企業最初沒有一次性的資本開支，因為沒有那么多錢，但是可以雇五千個人、一萬個人。中國最初的資本積累和這個有很大關系，就是人口紅利，雇人而不是買機器。
基于流量收費為資管行業提供技術服務也被視作一種紅利。據通聯數據首席執行官王政介紹，資管公司的IT投入是很高的，一家大中型基金公司，每年的IT投入至少幾千萬，甚至上億。而采取租用通聯數據平臺的形式，“成本至少可以減少一半”。這項技術的存在無疑可以讓萬千有意資產管理行業的人士具備了準入條件。
此外，隨著個人與機構的差距縮小化，通聯甚至希望能夠把平臺推廣到個人投資者中去。“在未來，互聯網將云端的大數據分析平臺和分析能力送到了普通投資者的手邊，技術不再是壁壘，普通投資者手中也能握有投資的利器。”
不過，也有分析人士認為，競爭市場的信息化并非機構想象的這么完美。個人可以借由信息接近機構，但永遠不能取代機構。哪怕這種差距只有1%的差別，帶來的投資差距也是巨大的。
“信息化的作用更多的是為機構降低了準入門檻，有能力的個人或者小機構，有機會賺取和大機構一樣的回報。”清華大學深圳研究生院教授林建武認為，信息化、量化投資最終帶來的是投資市場機構化的過程，業余投資者會發現，他們永遠不能夠具有機構般的專業分析能力。最終的結果很可能是，他們尋找自己的機構代言人，讓機構參與市場博弈，整個投資市場機構化程度會提高。
股神嬗變：從巴菲特到西蒙斯
大數據“君臨天下”，不僅改變著資產管理行業投研流程，投資方法、公司估值方式也在發生深刻的變革。
如果說舊時代人們的崇拜偶像的是價值投資理論的集大成者巴菲特，那么新時代的神壇人物是西蒙斯。與前者挖掘牛股的路數不同，西蒙斯為代表的量化投資者更在意的是相關關系，與成功概率，而非因果。
后者的投資方法帶來的效果十分卓著。1989-2009年，西蒙斯操盤的Medalllion基金平均年回報率高達35%，比金融大鱷索羅斯與股神巴菲特的操盤表現還高出10多個百分點。即便在2008年金融危機時期，該基金也錄得了80%以上的超高收益，傲視群雄。
事實上，從基本面投資到量化投資的演變，在美國已經進行了幾十年。其變化與信息技術的發展息息相關。
“投資從其演變方式看可以分成幾類：在金字塔最上面的是“買入持有”策略，這種投資最簡單，就是做公司股東，幾百年前就有了。此后，上市公司數據不斷更新，投資這根據季報、年報預報中數據的變化，變動持倉，持有期會縮短到三個月或六個月，最典型的像巴菲特的自傳《滾雪球》中所說，會看公告的腳注，發現別人沒有注意到的信息。”
林建武告訴記者，再后來，信息越來越多，交易速度越來越快，交易所發布的行情開始以微妙、納秒計算，統計、高頻、量化交易程序應運而生，投資風格更為多樣性。
據了解，西蒙斯的團隊里有數學、物理學、天文學等各種背景的專業人士，他們擁有龐大的數據系統，包括天氣變化這種人們很少會關注到的數據，試圖從中挖掘相關關系，制定操作策略。
在專業人士看來，這種基于相關性分析的量化投資和基本面投資并不對立，是不同層面的投資。基本面賺的是公司成長的大錢，而量化投資則著眼于積少成多。
“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有一碗大小不一的豆子，基本面投資就相當于給你一雙筷子，去揀最大的豆子，而量化就是給你一個篩子，能夠揀出比較大的和比較小的豆子。”林建武說，對于股票市場來說，最大的錢永遠是被基本面投資者賺去的，量化投資者賺的很可能是散戶跟風炒作的小錢。
如果說量化投資時代與基本面相輔相承的性質還不足以撼動股神巴菲特的股神地位。大數據時代公司的估值方式的深刻變革，則無異于一場虎口奪食的戰役。巴菲特推崇的現金流等指標已經不能很好的計算公司及個人的“數據”資產。而這在肖風看來，是移動互聯網時代最重要的資產之一。
“我剛出的一本書，如果找微博上的大V轉發一下，銷量一下子就能增加好幾百本。粉絲經濟學大家有好好地去評估嗎？”肖風表示，未來十年，人們最重要的資產可能不是房子而是你擁有的數據資產。通過這些數據，銀行甚至可以計算能給你發放多少貸款。
而一個企業來說，現金流固然重要，但是在新經濟背景下，你擁有多少關系鏈，可能具有更重要的價值。
“現在漲的都是有數據資產的股票，要是不能理解他就不敢投他。這與巴菲特所謂的價值投資有很大不同，我們需要學會評估一個企業的關系鏈。如果大家看過網絡就知道那個鏈接點，鏈接的點越多越有價值，關系鏈和數據流對于我們評估一些新的企業有非常大的幫助，我們必須有這樣的能力。”肖風在演講時表示。
“巴菲特是不碰科技股的，但是他已經80歲了，在他的世界里可以沒有大數據。但是你可以嗎？”肖風反問。
公募探路VS監管挑戰
似乎是嗅到了某種變化，公募行業似乎已經意識到了這種變化，紛紛轉向互聯網尋求新的商機。而擁有優質大數據的互聯網公司也開始攻城拔寨，紛紛布局資產管理行業，BAT巨頭之間的戰火進一步升級。
最新有消息稱，騰訊和高瓴資本各出資40%及60%，注冊一家公募基金公司，邱國鷺和張磊分別任董事長和總經理。這是繼阿里巴巴之后，第二家互聯網大佬入股成立基金公司。互聯網公司對于資管行業的覬覦可見一斑。
另一邊，基金公司也在謀求深度觸網，準備開啟一場全新的大數據投資之旅。此前，廣發基金、南方基金分別攜手百度、新浪財經發行相關指數。
“現在的行業里面已經不是利用互聯網作為渠道這么簡單了。”滬上某基金公司業內人士告訴記者，大家在思考的如何用最新的算法利用互聯網上的優質數據，創造有效的投資策略。
8月初，南方基金宣布，攜手新浪網推出了國內首只財經大數據指數，未來還將針對該指數開發相應的指數產品。而在此前不久，廣發基金聯合中證指數公司、百度三家行業巨頭聯合宣布推出中證百度百發策略100指數，試圖采用量化算法構造基于百度互聯網金融大數據的綜合情緒模型進行指數選樣。
這兩家企業的舉動被業界看做大數據與國內金融行業結合的首次本土化實驗，具有重要的里程碑意義。
事實上，上述做法不是什么新鮮事物，在國外已經有了較為成熟的應用。“2006年我還在BGI時，就研究自然語言，利用“推特”的數據進行投資，當時已經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通聯數據首席執行官王政稱，這種策略是未來基金獲得超額收益的重要方式之一。為了能夠緊跟世界上最新的算法、交易策略，通聯還在美國設立分公司，即時讓通聯的平臺具有最先進的數據處理能力。
不過，而在國外有多年留學、教研經驗的林建武教授看來，這些所有的結果會讓信息更快地反映到市場上，但是整個市場過度量化也會帶來系統性風險。這種風險有個專門的名字，叫“市場共振”。
“技術的發生，讓非專業人士接近專業人士，讓大小機構都在都在同一起跑線上競爭，不過不好的影響在于，信息過于分散發布，市場多樣性會變差，會出現共振現象。”
他舉例稱，就像在路上開車是使用智能導航，導航會告訴大家哪條路堵哪條不堵，結果大家都跑到量外一條道上了，又堵了。
“股市也是一樣，信息過度發散帶來共振，會使得所有股票一起漲一起跌差距，選股難度加大，市場波動性變大。”林建武頓了頓說，“這也是美國很多次股災的原因”。量化交易同時也為市場監管帶來了新的挑戰。
不過，對于中國來講，量化的誘惑力還遠大過于挑戰。美國市場的量化交易占整個市場的比例超過50%，中國還遠遠低于這個數字。
對于中國的基金行業來說，更為切近的現實是如何在量化、大數據風起云涌的時候，不被市場淘汰。
“在不遠的將來，一大批靠天吃飯的共同基金經理和公司將被超越和淘汰，留下的基金公司將是那些能夠根據大數據分析提供交易策略，占領獨特優勢的對沖基金和自營基金。”肖風在他的新書中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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