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1日,是軟銀CEO孫正義的60歲生日。
“60歲退休”是孫正義在采訪中自稱19歲就寫下的人生規劃的一部分。2015年,孫正義為自己選定了接班人,一位印度裔前Google高管。
去年 6 月,孫正義突然在財報會議上宣布暫不退休,說“雖然不能握著權力不放,但希望在之后近10年里擔任社長。”
消息公布后,軟銀股票大漲。從1996年開始,軟銀就成為了雅虎公司的股東。阿里巴巴、雅虎、盛大、Supercell都是孫正義先后投資的公司,回報超過千億美元。
孫正義在股東大會上的這一席話,很快就化作一個大動作:軟銀要在未來五年里籌集一支千億美元的基金。
上周日,軟銀正式宣布這支基金完成首輪籌資。這一消息是在美國特朗普訪問沙特期間,由孫正義在沙特宣布。
這個名為“軟銀愿景”(SoftBank Vision)的基金是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私募股權基金,相當于四個銀湖資本和 15 個紅杉資本。
雖然投資公司是出錢的一方,但并不是有了資本才有新公司。相反,過去四十年里,科技風險投資的規模和形態隨著科技公司成長的變化而改變。
這筆千億規模的新資本也不例外。
手上的錢多,每一筆也比別家大
在今年2月的股東會議上,孫正義說成立這樣一個巨大的基金是為了下一次科技大爆炸:“我們預見到了個人電腦領域的大爆炸,預見到了互聯網領域的大爆炸,我相信,下一次大爆炸會來得更為劇烈,為作好迎接的準備,我們需要建立一個平臺,也就是軟銀愿景基金。”
1994年,軟銀在日本上市。1999年,軟銀集團公司成為以網絡產業為主的控股集團公司。
如孫正義所說,軟銀預見了互聯網的大爆發,投資阿里巴巴帶來數百億的回報,之后它作為排名第三的移動運營商業務靠率先在日本引入iPhone趕超競爭對手。
自從去年 10 月宣布Vision Fund的計劃之后,孫正義就積極在石油國家奔走、籌集資金。現在,這支基金首輪已經籌集到了930億美元。孫正義表示,在未來的六個月中,將完成剩余資金的籌集。
- 450億美元,沙特主權基金;
- 280億美元,軟銀;
- 150億美元,阿布扎比主權財富基金穆巴達拉(Mubadala);
- 50億美元,蘋果公司、甲骨文的創始人拉里·埃里森、高通、富士康、夏普(已被富士康收購)五方各10億美元。
為了千億美元基金的運營,孫正義將軟銀首席財務官拉吉夫·米斯拉(Rajeev Misra)拉來,擔任愿景基金的負責人。在加入軟銀之前,米斯拉曾擔任德意志銀行全球信用交易負責人。
軟銀也已經成立了一支80人的團隊,軟銀國際的CFO Alok Sama、深度參與軟銀收購Sprint交易的董事會成員Ronald Fisher、Linkedin的一位前高管Deep Nishar都參與其中。
孫正義本人將在愿景基金中扮演不同尋常的角色。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稱,孫正義將是基金中唯一的“Key man(關鍵人物)”。
根據Preqin的《2017全球私募股權與風險投資報告》,2016年全年,全球的風險投資交易總額也不過是1340億美元。
孫正義在接受彭博社采訪時曾表示,愿景基金將與傳統的風投不同,他們將尋求公司的控制權,大部分投資都將占到公司20%-40%的股份。“我們將成為最大的股東,擁有董事會席位,與創始團隊討論公司戰略。”他說。
據《華爾街日報》消息,目前愿景基金已經有十幾筆交易,單筆金額都在10億美元以上,未來還將進行數百億美元的交易。未來,軟銀超過1億美元的投資都將從愿景基金來完成。
已經公開的有這么幾筆投資,都很大:
芯片生產商ARM。目前所有手機主處理器背后的架構都來自它。去年 7 月,軟銀以324億全資收購ARM。2017年3月,軟銀將價值80億美元的ARM股份,賣給Visionfund,新基金占股20%,包含在軟銀在Vision fund出資的250億美元中。
衛星制造商OneWeb。目標是建立衛星通信網絡。去年12月,軟銀宣布投資衛星公司OneWeb 10億美元,2月,軟銀宣布將投資 17 億美元,將OneWeb與另一家衛星公司Intelast合并,這些交易都將被歸入新基金。
WeWork。共享辦公空間。以170億美元估值,向WeWork投資30億美元。軟銀出資3億美元,Vision Fund 出剩下的27億美元。
滴滴。中國最大的打車服務,正在籌備全球擴張。滴滴近日籌集到一筆55億美元的融資,其中50億來自軟銀。這筆投資是通過愿景基金投資的。具體軟銀與愿景基金各占多少滴滴股份,還未確定。
Nvidia。全球最大的圖形處理處理器制造商,正在進入人工智能領域。軟銀已經持有繪圖芯片制造商英偉達的股票達4.9%,價值約40億美元,成為英偉達第四大股東。愿景基金也可能收購其中的四分之一。
已經公布的這幾家里,ARM和Nvidia已經上市并盈利;滴滴和WeWork規模很大,但還在大把燒錢;OneWeb在相對早期階段。
它們最明顯的共同點是,這些公司都想成為未來的基礎設施。
孫正義在演講中多次談到對ARM的收購,他看好物聯網,而今后將由80%的物聯網芯片都將來自ARM。“1萬億的物聯網芯片就要來了,并且它們都需要網絡連接。”他說。Nvidia也是一樣,隨著人工智能的發展,Nvidia的圖形芯片為各個領域提供了機器智能的基礎。
滴滴和WeWork分別瞄準出行和辦公空間需求。OneWeb則是Google、Facebook都看好的未來通信方式,有望越過傳統光纖鋪設,在非洲等地區快速建立互聯網。
科技公司最早并不像今天這樣依賴風險投資
這千億美金要投的是科技公司。今天全世界最大的八個上市科技公司是美國的微軟、蘋果、亞馬遜、Google、Facebook,和中國的阿里巴巴、騰訊以及百度。
它們來自不同時代,最早的微軟、蘋果都在1970年代中誕生,直接推動了個人電腦的普及。亞馬遜、阿里巴巴、Google等公司都隨著互聯網的誕生而出現。Facebook則是2000年互聯網泡沫破滅后誕生的新公司。
它們的融資變化,則反映了過去四十年科技公司成長路徑的變化。
微軟、蘋果基本和風險投資沒有關系
科技公司和錢的關系,并不是一開始就像現在這樣,起家就得靠投資。
比爾·蓋茨和保羅·艾倫編寫了BASIC編譯器,獲得了第一筆收入。1977年,蓋茨從哈佛大學輟學,找了一份寫程序的工作,一邊運營著微軟公司。除了人員投入之外,微軟一直也沒有別的開支。
從成立到1985年上市,這家后來壟斷個人電腦操作系統數十年的公司,并沒有從風險投資那里拿一分錢。
成立于1976年的蘋果,靠鄰里在車庫里手工制作的Apple I開始了自己的生意。一年后,蘋果正式成立公司,找了原英特爾高管Mike Markkula幫忙寫方案、拉投資,籌備Apple II的生產。
Markkula自己出錢加上幾個投資機構一共融資60萬美元。這個金額放到今天的中國,也就是很多送水果上門的創業公司的啟動資金。
Markkula后來說當時這些投資機構最多還可以給500-800萬美元,但蘋果不需要,因為Apple II上市當年就賣了270萬美元。3年后,蘋果上市,募股1億美元——這個今天看起來不起眼的數字,一度是福特1950年代上市后,規模最大的公開募股。
1990年代誕生的巨頭都靠風投支持,找到了盈利模式
微軟和蘋果推動了個人電腦的普及,為1990年代中期互聯網爆發鋪平道路。
亞馬遜(1994)、Google(1998)、阿里巴巴(1998)、騰訊(1998)、百度(2000)都在那個時間段誕生。
可以看到,它們大多靠數百上千萬美元的投資維持公司運作,找到了商業模式。
我們將全球八大科技公司的融資時間、金額整合到一張表上,可以很明顯的看到,一個科技公司從成立到上市,需要的融資和時間都變多了。
注:阿里巴巴2007年在香港將一部分業務掛牌上市,后又退市
Google和騰訊都曾有過差點賣掉自己的故事。1999年年初,Google兩位創始人一度想賣掉公司,開價100萬、然后又降到75萬但沒賣掉。
但是很快,它們都找到了盈利模式,2001 年,Google靠廣告銷售開始盈利。騰訊則在 2003 年推出了QQ游戲,推出了收費的VIP服務。
亞馬遜和阿里巴巴都是用互聯網顛覆傳統零售業的公司。兩個公司分別是靠家人和合伙人湊到了啟動資金,之后靠風險投資做增長。今天兩個公司的市值分別是4800億美元和3000億美元。
一個公司走向盈利,需要花的錢更多了
這個變化是從Facebook開始的。
Facebook 是唯一一個在泡沫后出生的公司。那時,恰恰是互聯網投資很冷的時候。 2004 年,馬克·扎克伯格在宿舍啟動了公司。成立不久,Facebook從Peter Thiel那里獲得了50萬美元的投資。接下來的數年里,Facebook獲得的融資總額超過了蘋果、微軟、亞馬遜和Google上市前獲得的所有投資加上IPO募資的總額。
它在上市前盡可能的擴張,獲得更多的用戶。
上市當日,Facebook的市值達到1040億美元。但是在那之后,Facebook也度過了一段備受質疑、股價低落的日子,一度跌破發行價。上市兩年后,Facebook用廣告營收證明了自己,現在,Facebook已經成為了全球最值錢的科技公司之一。
Facebook上市是美國風險投資的一個轉折點,在它之后互聯網公司融資明顯容易了。Facebook被認為是“獨角獸”的鼻祖,一開始不追求盈利,大量融資抓住用戶量、抬高估值的公司。在那之后越來越多。
資本都不想錯過下一個Facebook、也愿意靠砸錢加速創業公司成為獨角獸的過程。
原本需要數年時間才能找到商業模式的創業公司,在資本的推動下快速被催熟。如今這個行業里的現金比1990年代任何時候都要多。
今天Uber、滴滴甚至Airbnb的融資額都超過了Facebook當年的融資總額。過去一年,Uber和滴滴各自的融資額也都超過了Facebook當年的融資總額。
Facebook在上市之前融資十輪,但是每一輪都是數千萬美元,直到上市前三輪的時候才上億。而Uber和滴滴在中國市場正面競爭的那兩年,兩家公司的融資都以10億甚至數十億美元計。
和Facebook不一樣的是,它上市前,從高盛和DST拿了一輪5.5億美元Pre-IPO融資。這筆錢是Facebook未來發展所需,但它并不需要靠投資支持公司運轉,——當時Facebook已經在盈利,用戶量、收入、利潤等所有的數據都在健康增長,唯一的風險是用戶正在轉向手機,而當時的Facebook更多還是一個PC網站。
但是過去一年燒掉28億美元的Uber和在中國市場因為政策不得不收縮的滴滴,他們拿到一輪幾十億的融資,卻是真的需要花掉這么多錢。
創業公司紙面上的價值增長的更快
知名硅谷投資人Aileen Lee 2013年的一篇《歡迎來到獨角獸俱樂部》,讓“獨角獸”成為十億美元創業公司的代名詞:他們從零起步,還沒上市價值就超過10億美元。
后來,10億美元估值的公司越來越多,獨角獸這個概念已經不夠用了,硅谷又造出了“decadecon”的概念,來指代估值在百億美元以上的未上市公司。
2012年滴滴上線,到2016年,Uber和滴滴各自賬上都躺了100億美元。與之相對比,蘋果上市時募集了一億美元,在當時已經是歷史上最大的IPO。
而今天一個公司拿到一億美元的融資,可能也燒不了多久。
更多錢流向了已經有一定規模的公司,而不是新公司
值得投的公司在過去幾年似乎變少了。硅谷著名風投a16z 2016年一整年的投資筆數只有2013年的一半。
CB insights的數據顯示,早期項目拿投資越來越難,資本傾向于投中晚期項目,到2016年第四季度,風投筆數的增長已經連續四個季度放緩,數量則跌到2014年的水平。
而平均每筆風投的金額卻在變大,這個趨勢從2010年開始,一直保持至今。
Cooley的數據則顯示,2017年第一季度,投資筆數比起去年同期下跌了10%,融資總額則下降了49%。
數據來自Cooley
走向盈利也需要更長時間
Uber的天使投資人Bill Gurley曾警告稱:資本的洪水讓好的公司和壞的公司都浮在了水面,是過多的現金讓創業者們卷入了不健康的商業行為。
美國估值最高的20家創業公司中,有7家在過去兩年被持股投資機構下調估值。當中Palantir和WeWork等公司還出現過裁員或者大量員工離職的情況。
對于這些融資過十億美元、估值上百億美元,還沒什么像樣利潤的公司,上市是唯一的出路。
如今,創業公司上市的時間,卻被推遲了。通過盡可能久地保持私有化狀態,這些公司通常無需在嚴格的財務和運營監管下運行。創業公司傾向于在上市之前拿更多的錢,而這些公司的商業模式,也需要更多的錢才能變成一個可持續的生意。
CB Insigts和PwC聯合發布的2017 第一季度MoneyTree報告顯示,近兩年來,新誕生的“獨角獸”公司一直沒有恢復到2015年的熱鬧,歐洲在過去六個季度里只有一家獨角獸公司誕生。
過去8個季度新誕生獨角獸公司數量(數據來源:CB insights)
只解決一個需求就能盈利的公司越來越少了
滴滴和Uber都是最好的例子。
去年金額最高的一輪融資,滴滴一下子就拿了73億美元。最終滴滴在中國市場贏了Uber。但是在政策的限制之下,滴滴很難再壟斷中國的打車市場。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滴滴也很難再停下來。
去海外、去做無人駕駛、去研究人工智能,總之,既然短時間沒法盈利,就要持續去講新的故事。
融一大筆錢,滴滴可以用來扶持海外的公司、可以拓展金融方面的業務、也可以如他們最近宣布的美國研究院要做的那樣,投資到無人駕駛技術的相關研究中去。
滴滴從軟銀等投資方那里拿到的55億美元,大約就是出于這樣的原因。
主業不夠賺錢。為了維持估值,這些創業公司不得不持續去講新的故事,滴滴去擴張海外市場,美團做打車和民宿,Uber做無人車,都是同樣的道理。
相比今天最大的那八個科技公司,現在這些創業公司的商業模式復雜的多。
即使是即將上市、狀況最好的Airbnb,也無法像微軟、蘋果那樣,靠著一個業務就上市。Airbnb在短租市場站穩腳跟之后,又宣布要做旅行目的地體驗,還收購公司來做奢華獨家、做自己的支付,請麥肯錫來幫忙研究長租市場。
只解決一個問題的創業公司,現在很難走到最后。
要解決更多問題,就需要更多的錢。
競爭對手也都不缺錢,打敗競爭對手更困難了
這些已經很大的科技創業公司已經陷入了競爭的循環。
美團和點評合并以后壟斷了中國的團購市場,但是這個市場已經不夠掙錢了。靠著外賣,美團又和阿里巴巴、百度正面對上了。中國市場的外賣大戰已經持續了至少三年時間。
最近阿里巴巴和螞蟻金服又向餓了么投資了10億美元,美團點評在這個市場的燒錢也不太可能停下來。
全球都是如此,軟銀的投資也不例外。一方面,亞馬遜向印度分公司投入50億美元,軟銀投資的一系列印度電商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另一方面,軟銀自己投資了東南亞、印度、南美、中國的打車公司。美國的Lyft也得到了汽車企業和海外資本的支持。這些公司使得Uber沒法獨占任何市場,走向盈利。
所有這些變化都是已經做了不少年、紙面規模已經很大的科技公司,還需要更多時間、更多錢才有可能進入正常運轉,成為下一個Google或者騰訊。
而這些變化的出現本身,也和資本的推動脫不開關系。
不管最后是不是可以有效地把錢投出去,軟銀設立的千億基金,迎合的正是這樣的新世界。
現在已經很難說,究竟是公司決定了資本,還是資本在推動公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