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嗅注:2014年2月4日,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被任命為微軟公司CEO,上任三年,除了讓微軟的股價累計上漲了80%,他給微軟還帶來了什么改變?在其上任三年、迎來第四個年頭的微軟CEO生涯之際,本文綜合《今日美國》(USAToday)(由騰訊科技翻譯)和 afr.com (由虎嗅翻譯)兩家之言,對他這三年給微軟帶來的變革進行了分析、復盤。
2016年3月,微軟推出面向Twitter平臺的聊天機器人Tay.ai(以下簡稱“Tay”),希望把用戶引入人與人工智能對話的新時代。
但是短短幾個小時,黑客們便把Tay變成了滿口噴糞的種族主義者,不僅辱罵用戶,還發表了種族主義評論和煽動性的政治宣言。微軟隨后便發表聲明道歉稱:“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Tay是個機器學習項目,專為與人類交流而設計。在學習過程中,它做出的一些回應是不合適的,反映出了有些人與其進行互動的語言類型。我們正在對Tay作出一些調整。”
在舊時的微軟,出現這樣令人尷尬的情況,Tay團隊的負責人當然會被辭退。不過曾擔任過微軟工程師的現任CEO薩提亞·納德拉,并沒有拿Tay團隊開刀,而是發了一封鼓勵他們的郵件。
“繼續推進,要清楚我和你們在一起,”納德拉在郵件中寫道。在敦促Tay團隊懷著正確心態接受批評的同時,“深深的同情所有被Tay傷害過的人。關鍵是繼續學習和改進。”
這個團隊的回答是去年12月推出了一款新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Zo。上線至今, Zo并未出現任何問題。
一些人曾經擔心,讓微軟這艘巨輪轉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事實證明這并非不可能,而且這個改革過程并不一定要充斥著腥風血雨。在出任微軟首席執行官的三年時間里,在納德拉的帶領下,微軟市值已重返輝煌時期創出的5000億美元歷史高位。
改變微軟“狗咬狗”的狼性文化
“對領導者而言,關鍵不是嚇唬人,而是向下屬提供幫助解決真正的問題,”納德拉在接受《今日美國》時表示。“如果下屬出于害怕做事,很難或不可能真正推動創新。”
那時候的蘋果、Facebook正忙著“改變世界”,亞馬遜的云計算服務也蒸蒸日上,將微軟這家“老店”遠遠甩在身后。
更可怕的是,微軟的內部文化充斥著激烈的競爭,同事之間勾心斗角 ,讓人不由得為這家公司的未來捏一把汗。
在蓋茨和鮑爾默的領導下,微軟形成了一種競爭之上的狼性文化。在嚴苛的績效管理系統下,團隊中的其中一部分人被貼上了優秀的標簽,升值、加薪隨之而來;而另一群人的表現無論多么優秀,只要在其所在團隊中是落后的一方,就會被視為是“老鼠屎”,面臨被解雇的窘境。
長期擔任微軟高管的蒂姆·奧布萊恩(Tim O’Brien)曾將這種公司文化比作“狗咬狗”。在這種畸形的績效制度下,員工無時不刻想著如何比贏隊友,以免成為團隊的吊車尾:“這就像是一群被獅子追趕的人。為了活命,你不必成為跑得最快的,你只需要比最慢的人跑得快就夠了。”
奧布萊恩說,鮑爾默曾聽取員工的意見,承諾實行新的績效制度,建立“一個微軟”的公司文化。新制度下,微軟將會以團隊成果,而非個人成績來評判員工的表現。
而在納德拉的領導下,“一個微軟”的公司文化加速在微軟扎根。 他認為員工應該專注于合作,而不是在競爭中誠惶誠恐:“我們的態度應該從‘什么都懂’轉為‘什么都學’。我想給員工減減負并傳達這樣的信息:他們不需要擺出一副‘我什么都懂’的樣子,以確保自己的安全地位。他們可以犯錯,但我希望他們保持好奇心,不斷地學習新事物。”
奧布萊恩說:“納德拉成為CEO后,管理混亂和勾心斗角的現象都在逐漸減少。員工之間開始建立信任、互相分享新想法并展開真正的合作——他們不再時時刻刻想著競爭、績效和獎金。”
瑞銀集團分析師布倫特·希爾(Brent Thill)評論說,納德拉上任伊始就做出了重要的決定:將發展“云服務”定為公司的核心目標。這一艱巨的任務給微軟的改革帶來了緊迫感,也幫助微軟吸引了大批躍躍欲試的優秀人才。
希爾說: “鮑爾默掌權的時候,微軟的股價停滯不前,而納德拉做出的改變能從根本上給微軟‘治病’。”
在納德拉的帶領下,一場猶如地震般的企業文化轉型撼動了微軟。企業文化轉型只是微軟全方位轉型的一部分,這家公司正在從過去極度依賴、開始萎縮的軟件授權業務,向繁榮發展、基于云計算的業務轉型。
在這個過程中,納德拉一直試圖讓投資人和員工對微軟這個曾經輝煌、但已腐朽的品牌重新充滿信心。作為這一戰略的一部分,為追趕上最新的科技趨勢,微軟收購了一些公司,并為現有團隊增加了新鮮血液。不過納德拉最終還是認為,成功來自于重振微軟內部的魔力。
“我比以往更清楚的意識到,我的工作是培育企業文化。如果不專注于培育出讓員工盡心盡力的企業文化,那么只能是一事無成。”
創新是任何企業的生命線,對那些在變幻莫測的技術領域拼殺的企業尤為如此。無論是Facebook還是雅虎,墨守成規錯失新趨勢,只能會是曇花一現。
對于像微軟這種巨無霸企業,通過企業文化變革培育創收構想,是該公司經久不衰的關鍵。“微軟從云計算的一個方向獲得了巨大的增長,”市場調研公司Jackdaw Research分析師簡·道森(Jan Dawson)說。微軟云業務當前的年化營收達到130億美元,在市場中的排名僅次于亞馬遜的AWS。
自納德拉出任微軟首席執行官以來,該公司股價突破了1999年創出的歷史最高價,累計漲幅接近80%。不過在過去的一年中,納德拉還沒有帶領微軟讓公司營收突破單位數百分比增幅的限制。
“微軟有許多的傳統業務,它們既是微軟實力的象征,但也是革新路上的絆腳石。新業務的增長,似乎只是抵消了其它業務長期下滑帶來的影響,”道森說。
在上任后給員工的第一份郵件里,納德拉不忘給每個人敲響警鐘。他談到這個產業不尊重傳統,只尊重創新。而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證微軟在這個“移動為王,云端至上”的新世界里繁榮生長。待在PC這個舒適區里是下下策,微軟要做的是正面迎戰蘋果和亞馬遜這些后起之秀,大膽在移動領域做出一番成績。
復興“永久使命”
幾乎從1975年創辦時開始,微軟就借助著計算機浪潮的興起獲得了驚人的利潤。因為幾乎壟斷著PC操作系統市場,讓微軟更多的是發號施令,而不是洗耳恭聽。
但是進入新千年后,因為無力駕馭智能手機、社交網絡等新趨勢和產品的發展浪潮,微軟顯得有點狼狽不堪。
“當我1992年來到微軟時,我們常常會談論我們的使命是把PC帶入每一個家庭。到了90年代末,至少就發達市場而言,我們已實現了這一目標,”納德拉說,“我們混淆了永久使命與時間目標的概念,這常常困擾著我。
如今,無論是做出關于一款新產品還是新招募人才的決定,我一直考慮的是使命感和企業文化。”
納德拉稱,自己的工作態度得益于微軟前高管、自己曾經的上司、現任北達科他州州長道格·柏格姆(Doug Burgum)的熏陶。“他說花在工作上的時間要多于花在孩子身上的時間,所以工作最好有更深的意義。這是我個人工作的轉折點,”納德拉說。
納德拉的熱情甚至延伸到偶爾給有前途的大學畢業生打電話。他們遠沒有被嚇到,“因為無所畏懼,”納德拉笑著說。
“他們會說,‘我手上有5份聘書,告訴我要加入微軟的理由。’”
獨特的領導風格
盡管在短短三年的任期里碩果累累,納德拉卻稱自己只是在幫助微軟“進化”,而不是像大家認為的那樣給微軟“革命”。談起前任CEO,納德拉除了感激就是敬佩,從來沒有一句指責。
納德拉說:“我的整個成年生活都是在微軟度過的,這是我成長的地方。我本人就是鮑爾默和蓋茨管理下的微軟的產物,我為這一點感到自豪。盡管成為CEO后我做了一些創新,這并不是我故意要標新立異——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構想去領導微軟。”
相比于前任鮑爾默的暴脾氣,納德拉的溫潤性格給下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剛卸任的微軟澳大利亞地區主管皮普·馬洛(Pip Marlow)曾經說過:“納德拉是一位平易近人的CEO:每當我有什么問題要問納德拉,他都樂意為我解答。他總是親自回復我的信息,然后針對我的問題試著去做出改變。”
同樣,納德拉的謙遜品性員工也看在眼里。作為新CEO,納德拉的首次亮相是在推出Office for iPad的發布會上,這個里程碑事件象征著新微軟的誕生:微軟終于不再高傲,開始借助蘋果平臺發展自己的產品。
盡管這是納德拉在上任后首次在公開場合露面,他選擇將風頭讓給了下屬:他找了個后排的位子坐下,讓Office部門經理茱莉亞·懷特(Julia White)主持發布會。
懷特說:“我本來還以為CEO要和我一起主持這場發布會,不過納德拉卻決定坐在后排。他上任以后,微軟真的變了很多:這場發布會的內容、形式還有基調都和過去的完全不一樣。”
懷特曾表示,納德拉的領導風格極大地改變了微軟的內部文化,“我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微軟的變化”。她還透露納德拉常常引用管理大師彼得·德魯克的名言,強調微軟要建立一種“成長心態”,通過創造積極的內部文化來激發員工創新的靈感。
納德拉說這種成長心態代表一種鼓勵員工冒險創新的態度,并向員工傳達了這樣的理念:與其想著如何應對競爭對手推出的優秀產品,還不如專注于創新,通過另辟蹊徑奪回主動權。
“我自己會問自己,‘如果我們從這個星球消失了,會有什么失落感?’”納德拉說。他的結論是:微軟應當在下一次計算革命,也就是云計算、人工智能和增強現實中擁有一席之地。“我對此了然于胸,”他說。“我的意思是,我看到了未來。”
自執掌微軟帥印以來,納德拉已帶領微軟為項目研發投入了約350億美元資金。這些項目中就包括了微軟推出的售價達3000美元的混合現實頭盔HoloLens。去年秋天,微軟發布了Microsoft Teams,旨在對抗熱門的辦公通訊公司Slack。就在上一周,微軟又宣布了名為“Healthcare NExT”新倡議,將利用先進技術改進病人護理,并向醫生提供新工具。
挑戰仍在
盡管微軟的改革大抵還算平靜,一點風浪都沒有也是不現實的——并不是納德拉做出的每個決策都得到了廣泛的認可。
2015年,納德拉將在鮑爾默領導下收購的諾基亞轉手賣給了富士康旗下子公司富智康和HMD Global公司。納德拉承認諾基亞是一個廣受尊敬的好品牌,但在蘋果、三星一統手機天下的時代,諾基亞這塊招牌無法給微軟帶來什么好處。
而進入手機產業的最好時機是何時?納德拉表示是微軟能夠推出差異化產品的時候。
“我們不能被競爭沖昏了頭腦,盲目地進入戰場。我們要牢記使命,不斷問自己:‘我們可以在這個產業為顧客創造獨特、差異化和有價值的產品嗎?’如果不行,微軟就不要冒失地進入這個產業。”
納德拉表示,雖然自己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幫微軟贏回了員工、顧客和市場的信任,他在今后的日子里還會面臨許多艱難的抉擇。微軟現在的這股積極勢頭不一定能持久,而他的職責是保證微軟在正確的道路上長期走下去。
納德拉依舊面臨著許多需要解決的問題。全球PC市場的不斷萎縮,仍然在一點點毀掉微軟的軟件授權業務。微軟這些業務中的一部分正穩步轉向基于云端的訂閱模式,因為后者雖然利潤微薄但卻更穩固。前首席執行官史蒂夫·鮑爾默帶領公司70億美元收購諾基亞手機業務未能達到如期的效果,讓Windows 10操作系統進入10億臺設備的目標遇到了一些障礙,原因是微軟的移動戰略存有缺陷。
此外,云計算領域的競爭對手越來越多,意味著對企業客戶的爭奪將更加激烈;與此同時,收購LinkedIn的交易還沒有兌現給公司的財務貢獻;HoloLens仍然只是在開發者手中。
投資公司CFRA Research的分析師斯科特·凱斯勒(Scott Kessler)對納德拉時代微軟股價的上漲表示稱贊,但他暗示投資人希望看到微軟的重組舉措能夠提升利潤,納德拉與投資人之間的蜜月或許很快將會結束。
仍擔任微軟董事的公司聯合創始人比爾·蓋茨(Bill Gates)表示,“他的公司擁有雄心勃勃的產品計劃,它們將是證明微軟取得成功的關鍵。”“我喜歡與納德拉一起工作,他帶領微軟進行的投資確實讓公司技術實力得到了提升。”
不過蓋茨補充說:“我們從事的仍是競爭異常激烈的業務。谷歌在許多數據中都是最強的;蘋果依然做得相當不錯;Facebook非常具有吸引力;亞馬遜與我們同居一處。”
雖然微軟所有這些變革均來自于一位已在公司任職25年的人看上去有些諷刺意味,但納德拉認為,這并不令人感到驚訝。“我并未帶著一個明確的變革目標開啟這段首席執行官之旅。我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局外人。事實上,我是一名徹頭徹尾的內部人士。但是我有世界觀,擁有對這家公司的使命感。”
納德拉說,他從微軟聯合創始人蓋茨和保羅·艾倫(Paul Allen)身上獲得了啟迪。他們二人曾因為計算機興趣開發了一款名為Altair的軟件。“自Altair問世后,涌現并消失了許多技術,但微軟并沒有改變。我們開發技術并把它們交到人們手中,讓他們能夠開發更多的技術。這就是微軟權力的來源。”
微軟如今的掌門人出自印度家庭,從孩提時代使用微軟軟件工具開始,納德拉就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在科技產業工作。如今作為一名管理微軟的美國公民,納德拉成為許多國家總統和總理的座上賓。伴隨這種幸運感的還有責任感。這不僅集中在微軟下一個財季的財報中,而且還將體現在納德拉能夠為微軟留下些什么。
“在一位首席執行官任職期間,不應太多衡量他的功績。但是如果他離任后企業就迅速走向衰敗,那只能說明這位首席執行官沒有為公司創造出持久性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