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兩年來，社交領域已經鮮少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新品了，一窩蜂的跟風成為常態：一窩蜂地匿名，一窩蜂地做直播，現在又是一窩蜂地“翻牌子”。最近，連陌生社交的大佬陌陌也跟風做起了“翻牌子”，還用了個跟same神似的icon，山寨意味令人驚呼醉了。喜歡右滑不喜歡左滑，互相都喜歡才能開聊……這種源于美國tinder的配對游戲眼下已經玩爛了。
向右、向右、向右……在寂寞空虛的夜里，在異鄉賓館的大床房。試試看，有沒有機會？哎呀，匹配上了！
然后呢？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不要小瞧這種打著“約炮神器”旗號的荷爾蒙APP們，近期菜狗在一些消息人士的幫助下，獲得了很多APP第一手的真實日活數據，結果大跌眼鏡：兩微一Q之外，除了陌陌、貼吧這樣的“小巨人”，很多過去兩年頻繁露臉的明星APP們都嚴重縮水，不僅沒有伴隨著海量融資帶來用戶量爆發，反而日活和留存都嚴重下跌。這其中，尤以圖片社交和垂直興趣社交最為嚴峻。
但是主打翻牌子的探探卻依然保持了iOS端160萬的平均日活，和20%的留存。另一個讓人覺得很low卻擁有300多萬iOS端平均日活的是快手。
果然，廣大人民群眾的趣味常常是簡單直接的，看臉就是，走腎第一，才不要圖片和興趣類那么多的陽春白雪彎彎繞呢。自古以來，人類的青樓情節和艷遇意淫是勢不可擋的，如果說陌陌滿足了陌生異性一字排開任你挑選的幻想，那么探探則帶來了今夜翻牌子選妃的意淫。然而現在告訴你要像古代進軍趕考的公子一樣和佳人吟詩作賦，對的上調調才有下一步，還得舉案齊眉？去你的吧，俺就一俗人！
那么，如此“接地氣”的翻牌子類應用，如春風化雨一般席卷大江南北的時候，是不是也帶來了國人“性福”的第二春呢？
一、“性福”的烏托邦？
我們先來看《北美留學生日報》中對美國tinder應用的報道：
“以前你要泡個妞，可能要打扮收拾干凈，開車去酒吧，喝兩輪，挑個對象搭訕，再慢慢深聊，最后提出過夜要求——而現在有了tinder，你可以坐在家里扣著腳丫子，喝著旺仔牛奶，約到妹子之后直接拿著對方給的地址‘上門服務’。One night stand的成本之低，使得紐約還出現了專門用tinder給自己找床睡的流浪漢，每天靠和自己match的女人睡覺度日……”
“男生間還會展開競賽，湊在一起玩tinder，比誰能在二十分鐘內獲得最多match。這樣的行為幼稚可笑，卻也是玩tinder的人們的樂趣之一。于是，有些人只顧著積攢match的數量，卻不再回復對方的信息。他們只是沉浸在獲得更多的欣賞中——‘我是一個有魅力的人，你看！Tinder上這么多人都喜歡我。’這樣的現象也被稱為‘tinder ego’。”
是不是亮瞎了？
然而，tinder在美國能夠達到如此奇效，一方面是因為背后綁定了facebook的賬號體系，另一方面恐怕也和美國社會開放大膽直接坦誠的文化氛圍不無聯系。那么在中國呢？
以探探為例，在這里我們看到了一種微妙的平衡：男生為了能約根本不管對方什么樣全部右滑，于是社交的主動權到了女生一邊。本來，這樣的作弊行為破壞了平臺理論上的初衷，但是實際上女生卻非常受用，因為不管長成什么樣，幾乎都能收到海量的贊——全體異性一致點贊。這就叫作弊的默契……
從這個角度說，翻牌子模式比起陌陌的LBS信息流模式是有進步之處的。對于陌生社交中最關鍵的女性用戶來說，兩者帶來的利益點是一致的：
1、“艷遇”的機會，可以發現或篩選附近的優質男，顏好或錢多，至少沒事看看帥哥也是養眼呀。
2、虛榮心的極度滿足，能夠收獲來自異性海量的贊，獲得現實中遠遠無法獲得的虛榮快感。但是翻牌子模式更大的好處在于“反騷擾”，在陌陌里、大量屌絲的涌入和張口“約嗎”，早已經讓女生不勝其擾，而在翻牌子模式下這種騷擾似乎可以完全消除，因為如果我看不上你的臉，你就只有給我點贊的份。
這樣說來，探探應該替代陌陌成為新一代的爆火社交工具了？然而并不是這樣，通過對大量女用戶的溝通，我看到了這樣的抱怨：
1、大多數男生，一看臉就屌絲，根本看不下去。
2、好不容易匹配上幾個，張口就是“約嗎”，要么根本不會聊天，厚著臉皮不主動，或者自作聰明說“姑娘你這么晚都沒睡，我沒算錯的話，你一定在想誰吧。”想你個頭啊，我擦！
那么對于男性用戶呢？有趣的是，在用翻牌子的男用戶那里，我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兩種聲音：對于顏好錢多或者精通PUA的男性用戶來說，陌陌和探探都是約炮神器，他們嘿嘿嘿地展示著“戰利品”；而對于大多數男性用戶，都覺得翻牌子太假了：
1、根本匹配不到人嘛！哥全體一律右滑的，結果被500人喜歡了才匹配上30個，真是細思恐極。
2、好不容易匹配到了，尼瑪都是微商、酒托、特殊職業者啊。
3、好不容易是真的活人，可是根本聊不下去啊，這直接一對一是有多尷尬。
4、終于約出來了，我去都是“照騙”啊，自己約的炮含著淚也得打完嗎？
有趣的是，由于大多數男生都不愿意承認自己是屌絲，或者臉不好錢不多，所以當高富帥們說探探好約的時候，他們也一定第一時間異口同聲地贊同，生怕被看遍了，這一來二去“翻牌子好約”成了皇帝的新裝一般的“政治正確”。你騙我，我騙他，他騙他……騙來騙去無窮匱也。
看起來，除了極少數用不用探探都能很“性福”的男女，大多數人都談不上滿意。問題出在哪呢？
二、約的是炮還是泡沫？
說到這里，菜狗又想起一個笑話：一個澡堂男浴池10元，女浴池100。結果男的果斷交了100塊，進去女浴池一看，全是男的！
這個笑話寓意豐富，怎么理解都說得通。但放在這里，恰好說明了一個問題：太美好的預期，往往結果事與愿違，兩性關系尤其如此。
1、男性的角度
A、對于探探這樣“拼臉”的APP，幾乎沒有男生會把它當做正兒八經的戀愛或社交工具，他們的目的就是約炮——不以約炮為目的的翻牌子，簡直就是耍流氓。而所謂約炮，對應的心理無非是想獲得“隨時隨地、成本低廉、無須負責、新鮮刺激的性體驗”。不要奇怪，這是男人自古以來就有的青樓幻想、后宮情結、艷遇美夢。
這樣的想法未必不可實現，尤其對于顏好錢多會PUA的男性來說，但這畢竟是極少數，對于大多數的蕓蕓終生來說這就是YY，因為很少有女生愿意為這樣的幻想買單，讓你“隨時隨地、成本低廉、無須負責”，即便你用再多的“現在社會很開發、誰在乎處女”之類去蒙騙。
B、在他們的眼中，玩探探的女生就是“默認可約”的，都是寂寞空虛冷只等著來一發的，于是不可避免地這些女生都被“物化”了，真的成了牌子，點贊哪里是什么由衷地贊美，分明是“這道菜不錯可以試試”的意味。到最后干脆全體右滑，管你什么樣能啪就行。所以，他們好不容易匹配上，當然第一時間問“約嗎”，以避免在不能約的那里浪費時間，同時也是抱著“說不定能成呢”的僥幸心理；他們之所以不大會聊天，要么是因為根本懶得對牌子們認真，要么就真的是因為現實中也有社交障礙，破冰溝通的技術太差，畢竟男人并沒有偉大的媽和閨蜜、從小去給他支招。
C、更可怕的是，越是現實中的屌絲男，顏不好、錢不多、心無點墨，越是不喜歡通過努力提升自己，越是對這種所謂的捷徑抱有幻想，約炮神器嘛，都贊一遍啦，都問一次“約么”啦，說不定就瞎貓碰到死耗子了。
2、女生的角度
A、很多女生真的很寂寞很無聊，要么就是單身單得發瘋了。所以她們使用探探，大多數抱著“結交顏好錢多的異性朋友，臉特別好的也可以約約，綜合特別好的可以發展為戀人”的想法。于是第一對矛盾出現了，大多數情況下哥約的是炮，妹子卻要談戀愛，這個問題怎么解決？
B、越來越多的女生不排斥約，但是對方一開口就是“約嗎”，或者發器官過來，這實在受不了，有一種被物化的感覺。而如果對方開口不是約，又往往非常不會聊天，自作聰明、陳詞濫調，講兩句就感覺是個很沒趣的家伙，甚至裝高冷、搞得還要女生自己主動似的。
C、所以就是滿足一下被很多人贊的感覺就好了，就是翻著牌子看帥哥也恨養眼呀。
菜狗很難切身體會女生的諸多感覺，但是可以看到的是，很多女孩子身在異鄉孤獨空虛不快樂，但是翻牌子往往只會加重她們心里的陰影，因為上面的人太“沒意思”。其實說白了，并不是翻牌子的男生一定沒意思，只是他們在翻牌子的時候比較“沒別的意思”，需求直接而單調。
所以我們說，所謂約炮神器其實是效率放大器，是使本來就有社交優勢的人更能約，但是對于大多數抱有幻想、指望著瞎貓碰到死耗子的屌絲來說，恐怕也是“更不能約”。探探們也從來不能讓灰姑娘們遇到王子，就算她們可以美圖秀秀把自己P成公主，王子們匹配上的一瞬間，也只是發來一句：“約嗎？”
于是，我們更多看到的是人性的不美好和命運的殘酷吧。如果有一天，中國的男性們都可以猜透女生的心思，在社交平臺上放上符合她們期望的照片，又同時深諳PUA聊天術；如果有一天，中國的女性可以不考慮男性的條件，放棄戀愛的幻想，只為那一炮……或許，真正的約炮神器會到來吧。但你也知道，這只是如果。
女人降低標準，男人提升自我，世界和諧大同……該吃藥了，這樣的場景，恐怕只有日本的愛情動作片中才會出現吧。
三、更廣泛的角度
其實，兩性關系的活躍和開放本來就是大勢所趨，但是一談到陌生男女就是“約炮”，恐怕有一點矯枉過正、病的不輕的嫌疑。我們這個時代正在進入一種奇怪的矛盾中：一方面“約炮”文化大行其道，人們越來越open，另一方面越來越多的人陷入社交障礙和倦怠，一邊寂寞空虛冷，一邊寧可宅著也不愿意老老實實找個異性去交往。
約炮文化的出現并不偶然，它背后凸顯的恰恰是今天兩性關系的困局：
1、觀念層面
傳統的愛情觀正在解體，新的愛情觀尚未形成。這不僅僅是愛和性逐步剝離關系，甚至愛情和婚姻也漸漸劃清界限，過去是“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就是耍流氓”，現在是“愛情要找感覺對的，婚姻要找門當戶對的”，所以你談戀愛嘴上要說什么“白頭偕老長相廝守海枯石爛”只怕心里都會磣得慌。這種分離導致的惡果是明顯的，一來人們更加open、可以毫無罪惡感地接受沒有愛情的性；二來人們更加實際、并不認為愛情就是婚姻的第一考量和必經路徑。
2、條件層面
兩性交往越來越難，人們也越來越不愿意在一段前途未定的關系中投入時間。由于繁忙快節奏的生活，人們（特別是一線城市的人）越來越難以投入足夠的時間與異性持續深入的交往，快餐一般的關系成了解藥。同時今天兩性交往遠不如當年那樣單純真誠，往往復雜如一場戰爭般刀光劍影、波詭云譎，這一方面導致了PUA文化的興起，另一方面也導致大量的單身男女漸漸形成社交障礙，對戀愛失去信心，寧愿宅在家里、沉浸在虛擬世界中，帶著“避世”文化的二次元流行本身就是存在感缺失、尋求避世的表現。“哼，談個戀愛那么麻煩，那我干脆和二次元或者偶像明星戀愛好了！”
這兩個問題的直接結果是，在約炮、戀愛、相親式結婚（指純粹看條件的結婚）三者的博弈中，唯有戀愛成了性價比最低的選擇：投入時間和感情最多、風險最大、過程最復雜、產出最大概率地不確定。在這樣一個人人都在談愛的年代、在這樣一個妹子們都被韓劇感動涕零的年代，其實愛反而真正開始稀缺，那些擦眼淚的妹子其實早已不相信愛、所以才能這般癡迷，這些動人的、生活中絕不可能出現的劇情恰好能填補精神的空白，并成為她們曾經相信已然不信的愛情的最后的圖騰，鼻涕擦干了，該怎樣還是怎樣。
曾幾何時，你在QQ上說“你好”、“你叫什么”、“今天心情怎樣”都會得到真誠的回答，而在充斥著套路的今天，你再試試看？
這是一個人們已經對正兒八經的兩性交往失去信心和耐心，甚至心存恐懼和障礙的時代，這個時代正在一步步成為現實。我們偉大的科技和商業在迅速提升效率的同時，也在推波助瀾，互聯網的創業者和投資人們想盡辦法釋放和煽動著人的欲望，急功近利的“約炮”就是為了吸引眼球和高額利潤、精心包裝出的主打賣點，真是神一般屢試不爽的賣點。
然而，約炮和相親的泛濫并不可能真正解決兩性關系的困局。因為簡單來講，這兩種方式之所以效率極高，其實是因為它們的評價機制非常簡單：看臉，看錢，說什么感覺對路都是扯犢子的，最終一切都要回歸到對條件赤裸裸的考量。可惜的是，今天處于社交困局中的大部分人，顯然并不具備這兩方面的優勢，要么相貌平平難有亮點，要么家境平平已經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所以這種游戲一定只屬于顏或者錢很好的少部分人，就算有大把紅利，最終也一定會向社交資產雄厚的他們那集中，大多數人只能淪為炮灰，成為幫別人點贊增加虛榮心滿足感、卻被ta們嘲笑為“屌絲”的人。
右滑，再右滑，再右滑……在這寂靜空虛的夜晚。
最高效的往往最低效，最直接的常常最遙遠。能夠拯救大多數人的，反而恰恰是正常的兩性關系，愛情之所以能流傳千古，自然有她的道理。愛情不僅有一見鐘情，也可能是日久生情（不準想歪呵呵），她是唯一有可能讓你不考慮、不計較對方條件而產生的感情，不論那個人的顏怎樣、錢多不多、有沒有超跑，當愛情襲來的時候，你就是莫名其妙無緣無故地義無反顧，愛情能使異性穩定長久地相處，甚至他們的條件常常互不匹配，以致只能將一切歸咎于“緣分”和“感覺”。
正常的兩性關系之所以低效和高風險，恰恰因為在這其中大家展現的價值和信息是多元的，不僅僅是臉和錢，還包括氣質、談吐、興趣、經歷、幽默、真誠……你有這么多條件有可能擊中對方，也有這么多條件可能讓對方剎那就心生厭倦，一切都說不清道不明、妙不可言。
于是我想說，在經歷了陌陌、探探的時代之后，我們這一代產品人或許有兩個選擇：要么，走出約文化的幻想，實打實做一款能讓兩性重回正常交往的APP，不要讓他們打開APP就帶著“約炮”的心理預設，去創造更多的條件讓他們建立連接、巧妙破冰、展示臉和錢之外更多元的價值；要么，抓緊時間開發VR的成人產品（VR、人工智能、傳感衣）吧，讓虛擬世界的幻夢解決中國多出來的幾千萬男人的問題吧。
陌生社交興起四年以來，從一擁而上到一哄而散也就是瞬息之間，如果這個領域已經被玩壞了、做爛了。至今為止四大痛點無人解決：
1、陌生匹配效率太低，總是遇到不想遇到的人，總是找不到期待中的ta。
2、個人資料無法沉底，鬼知道這聊到的是不是小姐微商，這照片是不是“照騙”。
3、粘合縱深無法形成，可以用你的APP發現新關系，可為何要在上面維護關系呢，我有微信啦，你給我一個理由和動力、去天天點開你？不要告訴我是你的內容更好，真能好過貼吧、知乎和一堆公眾號？不要告訴我你的討論氛圍好，能比貼吧或者微信群好上10倍？
4、無效社交實在太多，動不動就是“在嗎”“約嗎”，聊了半個小時一堆人，感覺什么都沒收獲，統統都是無效社交！
這四個問題不解決，目前的陌生社交產品就沒有出路，生命周期就短的可憐，日活數據說明一切。回答不了這四個問題，炒作再多概念意義不大，忽悠得了投資人卻騙不了自己。最后，今天的人們真正需要的不是一款約炮神器，而是一款讓男性和女性能越過很多現實阻隔、深入溝通的異性交往APP。總有一天混沌散盡，我們終究會發現，放下浮躁和焦慮，要重拾是起碼的正兒八經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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