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 海爾集團董事局主席、CEO張瑞敏曾經說過一句話:“沒有成功的企業,只有時代的企業。”從2012年開始,張瑞敏宣布海爾進入了互聯網時代,提出了網絡化戰略。
從1984年創立算起,海爾已走過三十年,是中國企業界的一面旗幟,曾登上中國商界的頂峰。到今天,海爾集團是唯一一家年營收過兩千億元的中國家電企業。
海爾集團董事局主席、CEO張瑞敏卻并不滿足于此,他曾經說過一句話:“沒有成功的企業,只有時代的企業。”對于過去三十年,張瑞敏是這樣劃分的:名牌時代、多元化時代、國際化時代、全球化時代、互聯網時代。時代不同,張瑞敏為海爾提出了相應的戰略。從2012年開始,張瑞敏宣布海爾進入了互聯網時代,提出了網絡化戰略。
網絡化戰略不是一個既定的路線圖:這是一場前所未的實驗,摸著石頭過河,這是一個試錯的過程。
按照張瑞敏的說法,在互聯網時代,海爾是一個平臺,為創業者提供土壤,為創業者提供的支持包括資金、技術、渠道等各種支持。類比于社會上的孵化器,海爾平臺是一個轉型創業平臺,孵化器是草根型創業,平臺負責資源的吸收與分配。轉型創業者有歷史,歷史既是財富也是負擔,草根創業者沒有歷史,負擔輕,但積累少。
與孵化器相比,張瑞敏的判斷是,總體來說轉型創業平臺的成功率更高。
在這一前所未有的試驗中,張瑞敏需要面對的問題有很多:傳統制造業資源如何利用,平臺化之后的海爾如何保持整體的航向,如何保證資源有效分配,如何實現社會資源最大化等等。沒有經驗可以借鑒,海爾需要獨自摸索完成。
制造業未來
筆者:近來制造型企業和互聯網打賭的現象備受關注,制造業未來的競爭力在哪里?
張瑞敏:制造業必須互聯網化,這個連想也不用想,是沒有什么可爭論的。制造業不互聯網化,就要退出舞臺。制造業一定要像德國說的工業4.0一樣。工業4.0是什么?我總結為四個字,就是“互聯工廠”,所有的工廠將來不是互聯的,就不能生存。
海爾以前提無燈工廠,所謂無燈工廠就是沒有工人的工廠,是生產線上的機器人和生產線間的對話。但這還不行,必須要能夠和用戶、設計互聯起來。換句話說,生產線上生產的產品,不能是給倉庫生產的,而必須是給已經有訂單的用戶生產的。這個太難了。
筆者:轉型會不會把過去的制造優勢給丟了,影響營收與利潤?如何保證轉型期的平穩過渡?
張瑞敏:我們會切割開的,創客小微基本是放開了,但本質上是增量,是從無到有,有十個也罷,有二十個也罷,能成幾個算幾個,當然盡量讓它們都做成;如果不成,也不會有什么大的影響。
制造業轉型小微就比較謹慎。比方說,冰箱小微化沒成功,影響現在的利潤與營收,外界很可能因為果,否定掉轉型本身。因為轉型小微涉及到整個結構的改變,所以要找一個市場競爭力比較強、做得比較好的產品先試,比較成熟再推廣到其他。比方說,洗衣機免清洗現在變成一個國家的什么標準,就比較有競爭力,結構改變不會有太大影響。
我們不敢一下子全面搞。一個純粹的創業公司現在虧損,估值仍可能很高,比如亞馬遜、京東,但假如蘇寧利潤一下降,馬上就有人家覺得它不行了。這兩者是不一樣的。所以,轉型難就難在這,既要變成創業的機制,利潤又不能下降。海爾2014年的利潤還可以,增長了將近40%。
筆者:在重構企業的過程當中,您的理念很超前,會不會有人不理解,怎么來說服他們?
張瑞敏:不存在怎么去說服的問題,只存在一個怎么去驅動的問題。涉及到切身利益,是說不服的。在創業小微,工資不是根據職位級別,而是根據創業成果。但是,很多人第一句話就是:那我的房貸怎么辦?創業能成自然拿到比現在更多,但萬一我創業不成就要離開,到時候房貸怎么辦?
我們就是一個驅動平臺,是為了體現每個人的個人尊嚴。莊子有句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過去說“愛廠如家”——我愛廠如家,你也要把一切都包下來。現在不可能了,誰能夠走得快,你就走創業這條路;如果認為肯定上不去,可以離開。
企業大變革
筆者:為什么要選擇從組織和管理的角度,而不是選擇從產品或者商業模式的角度來驅動整個公司的變革?
張瑞敏:一些新的互聯網公司長大之后也面臨著企業能不能自我再造的問題,如果能,它就更能適應市場;如果一個企業就成功了一次,不能多次再造,其實根本沒有什么競爭力。按錢德勒的觀點,企業成長取決于兩個變量,第一是戰略,第二是組織結構。戰略要跟著時代走,組織結構要跟著戰略走,所以我們必須要這么做。
小米這些互聯網公司發展得非常快,但發展到一定程度,在外界變化的情況下,需不需要再造?一定需要。需要再造的時候,一定也是從戰略和組織結構入手。這是跑不了的。
筆者:互聯網時代的企業組織形態會是什么樣子?海爾找到理想模式了嗎?
張瑞敏:海爾的探索到底行不行?我們也不敢肯定,但是,我覺得方向肯定是對的。
過去,企業高速發展,都是有路標的,一開始是學日本的全面質量管理、事業部制,后來是學美國GE的六西格瑪。前兩年,帶著“大型制造業到底怎么轉型”這個問題,我到美國去,想尋找一個可以仿照的樣板,也找到了一些覺得比較好的案例。一個例子是美國晨星公司(Morning Star),內部好像基本上沒有層級制了,但它的體量小。
以互聯網起家的企業也未必是互聯網的(管理)框架。前些日子,《長尾理論》《創客》等暢銷書的作者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來海爾交流。他現在不寫書了,做無人機,競爭對手主要是深圳大疆。我問他,現在組織結構怎么辦?他說還是和傳統企業差不多,有很多中間層;我說我們要去掉中間層,他說他的公司還要中間層。
所以適應互聯網時代的組織架構,真是挺難。我們自己的探索,風險也很大,現在海爾基本上把企業和用戶的“隔熱墻”拆掉了,都變成一種創業團隊了。
筆者:在轉型過程中,有沒有一些機制,使小微的創新方向和海爾大平臺的創新方向保持步調上一致呢?
張瑞敏:這個其實挺難的。我現在基本就不敢說話了。過去,我去了以后會說“你這個應該怎么干”,現在基本上就不吭氣、不敢說,因為說了之后反而可能弄亂套了。我現在就是要求你自演進,你認為這是個市場,那你就來做。
流程是這樣的,創客可以先提一個商業計劃書,我們和他簽一個分階段的合同。第一段前三個月,創客只領基本生活費,三個月之后上不去就算完。上去之后就可以分享,再變成社會化的薪酬了,風投進入、創客有股權什么的。
這個機制還蠻吸引人的。有一個人放棄了160萬年薪,來海爾創業。
創客具體做成什么東西,我最多只能說一個方向。比方家用投影儀,引進風投之后,人家說你這個不行,你要做的話,硬件需要再提高,必須把它做成軟件;用戶買了一個投影儀,還得有內容。這些由他們自己決定。
海爾設計師
筆者:海爾的創客孵化與一般的創業孵化平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張瑞敏:最大的不同就是我們需要轉型,社會上其他的創業都是從零開始,是真正草根創業。而我們更大程度上是轉型創業。轉型創業最大的問題,是把一艘航空母艦拆掉建成很多艦隊。
國內一位挺有權威的人指責海爾很多。到海爾來,我問他,我在海爾是做什么的?他說,你就是海爾的舵手?我說“錯了”;他說那你就是海爾的船長?還是不對。于是他就問,海爾不就是船嗎?我說對。但是,我是船的設計師。
設計師就是要把這艘船拆掉,變成很多小船,這些小船又聯合起來成為一個艦隊。這是最難的。
筆者:把公司變成很多小微之后,您個人的管理半徑會不會變得非常大?您怎么解決這個問題?
張瑞敏:變成小微之后,不存在管理幅度的問題。我只管兩件事:第一,戰略方向;第二,驅動平臺。
能不能驅動員工變成創客、自演進,很重要的一個因素就是薪酬,這是我要親自來抓的。當然我不是抓到具體人,就是平臺的驅動機制建設。人力、財務、信息、戰略這些所謂的職能部門,已經合在一起了,它們就是一個平臺。
小微主不需要向我匯報。只要平臺驅動小微完全市場化,我和他們之間就只是投資人和創業企業的關系了。當然,海爾對它的戰略方向有約束。
筆者:變革以后,您最大的擔憂是什么?組織結構變了以后員工的積極性怎么調動起來?
張瑞敏:調動積極性這個問題基本上開始解決了。平臺開放后,你不行動,只要有人進來不就完了嗎?但是,過去這一步很難做到,為什么呢?因為他們把這個“墻”給壘起來了,把門關起來了,不想叫別人進來,有時候還會專門招進來一個不如他的。但是,現在不管怎么樣,慢慢地都已經開始變得正常化了,不行你就離開,有好的人會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