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其實微不足道的小事，讓Facebook惹上了不小的麻煩。
有一伙Facebook的前合同工，不是前正式員工，5月6日向媒體（Gizmodo，Gawker旗下博客網站）報料在Facebook以新聞專業人員的身份進行工作是如何艱辛。這個“黑” Facebook的故事沒有什么轟動效應，在哪兒工作，不艱苦呢？哪兒的非正式員工，比如臨時工、合同工，不是苦行僧、受氣包、替罪羊？紐約時報曾經“黑”過亞馬遜，亞馬遜的員工，正式的員工，好象比這些Facebook合同工痛苦100倍，但貝佐斯并沒有被傷及毫毛。
其中一位講的一個小故事，最終成了點燃“偏見門”的火苗。5月9日，Gizmodo又發了一篇文章（見下圖）。他（她）說，他們對于Facebook的新聞趨勢榜，具有相當的自由裁量權，他們可以讓重要的新聞變得不那么重要，也可以讓不重要的新聞變得重要。他們甚至有意識地根據明示暗示，把一些保守傾向的媒體及其報道打入冷宮。這事，很快引起了媒體圈的騷動，美國國會方面也有動作，要求Facebook正式解釋。Facebook眾高管迅速、先后出面滅火，但火沒有滅掉，反而越描越黑，火越燒越大。
但總體上，這仍然是一件小事。哪家媒體沒有“偏見”，沒有立場？有立場有態度或者說有“偏見”，怎么了？許多人把那當作個性，進行差異化的定位與營銷。問題顯然不在這里，而在于Facebook堅稱自己是一個中性的平臺，是超然物外的平臺，給所有人與所有人分享所有一切的能力。(Give everyone the power to share anything to anyone.)
小扎的這份遠大理想與情懷，聽聽也就算了，如果當真，那就過于天真和簡單了。簡單問一下，Facebook所說的任何人，包括ISIS的人嗎？小扎所說的anything，包括種族歧視與仇恨言論嗎？
默多克的Fox news新聞頻道是著名的“有態度”的新聞機構，正是因為他們一貫的態度，沒有人對他們的所作所為感到驚訝。但是，最新的關于Facebook的報料，以及Facebook的斷然否認，加上這種否認中明顯存在的漏洞，把問題復雜化了。
Facebook是一家非常偉大的公司，是迄今為止，最大的新聞機構。但杰羅姆對于Facebook的純平臺非媒體定位，是有態度的，或者說是有偏見的。杰羅姆根本不相信這樣的鬼話，認定Facebook就是一個媒體，而且是這個星球上有史以來最大的媒體機構，最近的將來，仍然是。杰羅姆一直在發表這樣的觀點。因此，相信在任何一個媒體機構內可能發生的事情，在這里，也可以發生，沒有什么奇怪的。Facebook的那些新聞合同工講的故事，杰羅姆傾向于選擇相信。因為，在此之前，Facebook的正式員工，就在公司內部公開地慫恿小扎干掉特朗普。這些動靜清楚地顯示了，Facebook內部有人，有意愿也有能力（當然包括算法）干掉特朗普。當然，小扎足夠聰慧，公開而堅決駁回了這樣的動議，并借此再次重申了自己的平臺立場：沒有立場。
順便說一下，Facebook關于特朗普的內部討論，也是Gizmodo率先報道的，如下圖。博客網站Gizmodo給小扎的確制造了不少麻煩。
那么，“Facebook是在說謊嗎”？這不是杰羅姆的問題，這是另一家著名的博客網站MOTHERBOARD的問題。這樣嚴重的設問方式，無論答案是什么，恐怕都是小扎所不愿意面對的。不過，現在，他必須面對這些問題。要知道，挑戰Facebook意味著挑戰這個星球上最大的新聞內容分發者。任何一個媒體與自媒體都在把自己的生計置于一個相當危險的境地，呵呵。但是，有媒體仍然不管自己未來的生計在不斷勇敢地發問。
英國衛報的口碑很不錯，斯諾登愿意把材料給他們。現在，又有人把Facebook 的一系列內部文件給他們，并接受他們的采訪，而他們也敢發。 衛報近年在美國市場上有不小的斬獲，來自社交媒體的巨額流量是其中的重要因素，衛報本身也是Facebook籌辦Instant Articles時最早邀請參與的九家全球一流媒體之一。但是，衛報在拿到泄露的相關文件后，毫不猶豫地率先刊發，并據此進行明確的質疑。向衛報致敬。Facebook 因此不得不順勢而為迅速（當天）公開了相關文件的更新版。（不知道關于Facebook的這篇文章有沒有在Instant Articles上出現，有沒有進入熱門新聞排行榜？）許多美國媒體并不愿意得罪FB，報道行文措詞婉轉，但幾乎所有的主流媒體都在跟進報道。衛報有機會被穿小鞋嗎？如果穿了，那可以是下一條大新聞，而且相當致命。
【圖說：衛報獨家：泄露的內部文件顯示，臉書新聞的選擇權在編輯手中而不是算法。】
【圖說：這幾天，杰羅姆一個最常用的新聞app由算法主導的信息流上，幾乎全是關于“Facebook新聞偏見門”的新聞。上圖頭條區三條新聞全是。】
Facebook這樣的超級媒體，靠誰來監督？只能是其他媒體唄。幾乎靠FB吃飯的BuzzFeed也不愿意袖手旁觀，下面這篇文章有點力度。BuzzFeed的報道說，FB反復聲明報料的是匿名信源，不靠譜。BuzzFeed說，這些信源匿名的重要原因，是因為他們與Facebook簽了無期NDAs（Nondisclosure Agreements，保密協議）。
BuzzFeed 的記者，注意，是其在冊記者，問Facebook敢于豁免這些匿名者的史無前例地嚴苛的保密協議責任，讓他們走到臺前來公開接受采訪嗎？Facebook方面不予評論。呵呵，BuzzFeed的喬納·佩雷帝看過這篇稿子嗎？往后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向所有敢于向掌握著全球第一新聞分發平臺的巨頭Facebook挑戰的記者與媒體們致敬。這些媒體與媒體人此時此刻，看起來比小扎和他的Facebook更偉岸
歸根結蒂，這不是一件大事，之所以搞大了，而且還在進一步發展之中，原因只有一個：Facebook試圖讓人們相信，Facebook向用戶呈現的新聞是根據算法排序，不帶任何人為偏見的。這些天真的碼農可能對新聞業了解得太少，他們天真地以為，人們真的會相信他們的說法。客觀、公正，常常只能是一種理想的追求，現實往往灰暗得多。同時，他們曾經進行的一系列算法實驗，早已經向人們證明了他們的超級力量。請看這篇報道截圖：
【圖說：紐約時報2014年報道，Facebook在其News Feed 實驗中“玩弄”用戶感情激起抗議】
5月11日，紐約時報名記者法哈德·曼祖在其長篇述評中說，Facebook擁有超人的塑造這個世界的力量，并不是什么問題。迄今為止，并沒有什么證據證明Facebook利用這種力量在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但是，這種力量的危險是真實存在的。最令人擔憂之處是，Facebook看起來并不打算承認自己的力量。他們并不把自己視為一個應該擁有成熟的專業倫理與社會責任的新聞機構。他們好象不明白，既使是這樣的新聞機構，也會存在為偏見左右的潛在可能性。
在由對于Facebook深懷敬畏的馬克·湯普生管理的紐約時報上讀到這樣的評論，倍感欣慰，因此一定要翻譯過來作為本文的結語。馬克·湯普生說，參與（facebook的）那個游戲，有風險（risk），是的。但是，“置身那個派對之外，有危險（danger）。”
杰羅姆在2016年4月13日的《華爾街日報》上還讀到了另一篇倍感震撼的文章：《The Algorithm Is an Editor》，《算法也是編輯》，作者相當專業權威，是位于華盛頓的美國新聞博物館（Newseum）主席兼CEO杰弗瑞·赫伯斯特（Jeffrey Herbst）。文章說的正是Facebook及其算法。杰弗瑞·赫伯斯特一個月前的文章，似乎為“新聞偏見門”的未來走向，提供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安排？
互聯網創造了許多奇跡，帶來了許多可能性，也給小扎出了許多難題。隨著Facebook的壯大，“黑”FB也成了時尚，幾乎可以肯定，黑FB最終將成為政治正確。不過，小扎的“Facebook是平臺而非媒體”論，的確過時了，這樣的盾牌已經沒有防衛能力，作用跟肚兜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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