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微信封殺 Uber和微博封殺虎嗅,引起了人們的熱議。在國外,Facebook 也攤上了一樁類似的封殺公案,不過,劇情已經悄悄發生了反轉。在輿論壓力下,Facebook 認栽,悄悄地解除了針對被視為社交媒體顛覆者Tsu的全面封殺。這種封殺可謂趕盡殺絕,遍及Facebook 旗下Facebook 、Instagram、Messenger等各大平臺。
這場150000萬用戶平臺對500萬用戶平臺的非對稱戰爭,結局耐人尋味。
上述三樁封殺案案由各不相同,是非曲直也大相徑庭,結局自然也將各異其趣,杰羅姆沒有能力評說。但是,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中外各大社交媒體平臺在這中間扮演的共同的、無一例外的強勢角色,也許值得人們花不止一點點時間關注。媒體,包括眾多主流媒體在這些封殺案發生、發展以及結束過程中的暖昧角色,更值得關懷。類似的封殺案,只會越來越多。也許,下一個被封殺的對象,可能就是主流媒體。傳媒學者萬小廣(mediaview)在他俏皮的評論《為什么虎嗅Uber被封號最該顫抖的是媒體?》中早已有了驚悚而看起來相當靠譜的預言。
美聯社(The Associated Press)商業與科技資深記者邁克爾·李特克(Michael Liedtke) 2015年12月8日從舊金山發出了一條長篇通稿,率先披露了Facebook 悄悄作出的妥協。從2015年9月底開始,Tsu(Tsu發音同“蘇”)的用戶在Facebook 上發布的約1000多萬條貼子被刪除,在Facebook 上,含有Tsu鏈接,甚至Tsu字樣的貼子都無法發表。(詳見杰羅姆在百度百家的長篇述評《打敗Facebook有招?Tsu分享收入讓扎克伯格顫抖》)。美聯社記者發現,Facebook 不知哪天,已經悄悄地解禁了。原來被刪除的1000多萬條貼子已被恢復,你愛在Facebook 及其旗下各大實時信息、圖片社交平臺發布任何關于Tsu的信息、鏈接都可以了,Facebook 不會進行什么限制。
【圖說:美聯社一個月前報道Facebook封殺Tsu時用的是這張配圖,一個月后報道Facebook解除封殺的報道,還是用這張配圖。重復,但已經反轉。】
邁克爾·李特克說,Facebook發言人梅勒妮(Melanie Ensign)把圍繞Tsu的為期兩個月的封殺狀況描述為“誤會”。對于原先給Tsu安上的諸多導致封殺的罪名,以誤解來一筆勾銷,雖然有點輕佻,但是,這的確顯示了Facebook 認識到,大動干戈全面封殺一個僅僅擁有500萬用戶的小小的競爭對手,得不償失。被輿論燒烤的滋味,不那么舒服。不過,Facebook 那么爽氣地反轉,還是出乎人們意料的。Tsu 被關小黑屋的時間,前后只不過兩個來月。
邁克爾·李特克在硅谷從事商業、科技報道已經超遠25年,見多識廣,硅谷的什么場面沒有見過,早已告別了大驚小怪、小題大作的年齡。但這一回,他在報道中還是結結實實地表揚了自己一番。李特克寫道:“這次反轉出現在美聯社發表相關報道一個月之后。那篇報道表達了對于 Facebook可能濫用 ( abusing)自身的權力阻礙競爭,扼殺(窒息)理念的關切。”
美聯社這篇被無數媒體發表的稿件所說的理念(Concept)是指Tsu積極推動并實踐的“人們發表在社交網絡上的文章與圖片應該獲得報酬”的貌似頗具顛覆性的社交媒體新觀念。
美聯社的上一篇報道也是邁克爾·李特克寫的,那篇報道與Facebook的轉身之間有沒有直接的關聯,杰羅姆無從判斷。但是,杰羅姆一個月前在寫述評《打敗Facebook有招?Tsu分享收入讓扎克伯格顫抖》時,做了大量的案頭工作,閱讀了幾乎所有在搜索引擎、社交媒體平臺本地搜索及主流媒體本地數據庫中能夠找到的報道與評論。無數家傳統媒體與網絡媒體采用了美聯社的稿件,或者以美聯社稿件為基礎,引用其內容,撰寫了自己的稿件。紐約時報迄今發表的關于Tsu的稿件有三篇,第一篇是Tsu剛誕生時的重磅評論。其余兩篇都是美聯社邁克爾·李特克的作品。杰羅姆以見證者的身份,認為美聯社在這個話題上,的確是最大的話筒。在許多媒體因為這樣那樣原因,完全無視這個話題的情況下,美聯社以通訊社特有的優勢,把相關的報道與見解,傳遍了全球。
Tsu 以及Tsu 的用戶已經在慶祝自己的勝利。Tsu的創始人和CEO塞巴斯蒂安·索布查克(Sebastian Sobczak)說,這是“我們在公眾輿論法庭獲得的勝利”。他強調:我們覺得,我們獲得了一枚金色的通關印戳。
塞巴斯蒂安的說法,可能并不夸張。作為一個初創企業,這一回的媒體宣傳,花多少萬美金都換不回來。Facebook事實上為Tsu搭了一個巨大舞臺,讓Tsu在道德高地上,唱了一出大戲。2014年10月推出的這個用戶可以通過自己的貼子、圖片創收的社交平臺,起初發展迅猛。但在用戶積累到400萬左右之時,已經明顯放慢了步伐。小扎似乎有點反應過度了。
根據美聯社的報道,雙方達成了休戰默契,以解決他們之間的分歧。Tsu需要刪除允許用戶一鍵往 Facebook 分享內容的功能。這意味著,Tsu用戶可以向Facebook 分享內容,只是必須經過幾個額外的步驟。而Facebook則恢復被刪除的Tsu用戶的所有帖子,同時Tsu的內容與鏈接也可以上載到 Instagram 、Messenger等Facebook的其它應用平臺。
Tsu被封殺期間有一個受媒體追捧的明星用戶克勞迪婭(Claudia Everest)。她是一位身患重疾的可憐女人,畫得一手好畫,尤其愛畫狗狗。在繪畫與網絡中她找到了生活的樂趣與意義。她的每幅狗狗素描售價30美元,生意還不賴。克勞迪婭說很高興她在Facebook上的數以百計的狗狗素描被恢復了。不過,她有些擔心自己的畫作是不是還能象以前那樣好賣。因為,她的貼子在Facebook上消失了幾個月,現在雖被恢復,但已經在Facebook的信息流中沉沒。盡管有些挫折感,克勞迪婭還是很高興Facebook和Tsu達成了共識。“社交網絡都想賺錢,都會彼此競爭,但如果他們彼此之間互相鏈接、共享,對大家都有好處。”克勞迪婭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對美聯社記者說。
著名科技網站ZDNet也一直在追蹤報道Tsu事件。ZDnet記者艾琳·布朗(Eileen Brown)心目中的Tsu是“一家向用戶發布原創內容付費的社交網絡”。一些用戶將從Tsu上賺得的不多的收入直接捐給了在Tsu平臺上經過認證的慈善機構。有一家非營利組織Charity Water已收到超過30000美元的捐款,他們以此購買的食物和水可以供50個貧困家庭生活六個月。根據塞巴斯蒂安提供的數字,Tsu用戶的每月捐款數額以68%的幅度遞增。艾琳·布朗在自己的報道中通過這些具體的數字,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傾向與立場。她認為,Tsu的用戶的確可以從Tsu賺到錢,這些錢的確相當有限,但是,用戶們在這里賺到的不是錢,而是對于自己所發布內容的價值發現,以及,對這種價值的自由裁量權。
艾琳·布朗的觀感,與美聯社記者邁克爾·李特克的想法,其實有相同之處。 邁克爾·李特克報道中有一段話,相當有殺傷力。他說:巴斯蒂安·索布查克指控Facebook試圖摧毀一種正在積聚暴發力的努力,這種努力試圖讓大家認識到他們所發布的貼子正在幫助Facebook這樣的社交網絡獲取廣告收益,而這種收益目前與他們無關。這位記者十分明確地寫道:“Facebook之所以能夠建立一個獲利豐厚的、市值高達3000億美元的企業,部分原因在于這個社交網絡并不向那些吸引人們以及廣告主前來這個社交網絡的材料(material)付費。”一位在硅谷守了25年的資深專業記者作出的這一評估,也許得認真地琢磨一下。
希望邁克爾·李特克在繼續守望硅谷的過程中,能給我們少講一些這樣的故事。不是不要講這樣的故事,而是希望不要有這樣的故事。
最近,在討論貝佐斯對華盛郵報的改造,以及,馬云對南華早報可能的改造時,杰羅姆樂觀地寫道:“互聯網巨頭主辦的媒體(網上網下)是可以堅守新聞理想,是可以傳承新聞專業主義香火的。《華盛頓郵報》在斯諾登事件中的勇武表現以及他的這種表現當年獲得的來自學院派的褒獎(普利策新聞獎),都證明了,互聯網巨頭成建制地把優秀的傳統媒體改造成數字時代的優秀數字媒體的模式是可行的。傳統媒體產業的整體衰落,并不意味著傳統新聞理想與新聞專業主義的式微,許多方法,許多途徑,許多人,都在進行這樣進化的實驗。赫芬頓郵報、Buzzfeed、《華盛頓郵報》都提供了令人耳目一新的成績單。成建制的、成批的、持續不斷的精英媒體人投身于數字世界,正在實現模擬與數字的無縫對接。數字世界在改造傳統媒體人,傳統媒體人也在改造數字世界。”
面對社交媒體巨頭任性的“封殺”連續劇(貝佐斯在其亞馬遜平臺上,也曾公然封殺競爭對手的產品),杰羅姆上面的斷言顯得相當蒼白。但是,這個過程的完成需要時間,具有看門狗情懷與守護基本價值使命感的精英媒體人,最終將掌握話筒。把任性的工程師張一鳴一兩年前的任性言論,與最近的發言比較一下,你就可以發現,他身邊聚集的那伙精英媒體人,在被工程師洗腦的過程中,已經對他們的工程師老板進行了多大力度的洗腦。
杰羅姆的意思,并不是那些轉戰網絡的精英媒體人,會出賣自己老板的利益,會在基本的價值觀、職業倫理與公司利益之間發生沖突時,背叛自己的雇主。杰羅姆的意思是,他們至少會讓他們的老板,做得比較優雅一些,吃相不那么難看一些;在發現自己做得的確不那么得體的時候,能夠自然地、優雅地轉身,象Facebook在面對Tsu時一樣。
貝佐斯前不久被紐約時報修理得慘不忍睹,他的亞馬遜在紐約時報筆下,比血汗工廠還要血汗。貝佐斯旗下的華盛頓郵報做了什么?貝佐斯要華郵做了什么?亞馬遜官方對紐約時報進行反擊,選擇的平臺根本不是自己的華郵,而是人人都可以使用的埃文·威廉姆斯的新博客平臺Medium。媒體平臺,尤其是新媒體平臺是值得敬畏的社會公器,是兩面刃,使用的時候,千萬小心別傷著了自己。華盛頓郵報、貝佐斯在亞馬遜“血汗工廠”事件中,對于華盛頓郵報這一社會公器的使用方式,值得點一個贊。這也讓人對于華郵的新生進一步充滿了期待。
當然,值得尊敬與期待的,也包括傳統媒體和傳統媒體人,比如,美聯社,邁克爾·李特克。美聯社在Facebook與Tsu的沖突中,在150000萬比500萬的較量中,那種鐵肩擔道義的風骨,那種舍我其誰的范兒,不正是我們所熟悉的所期待的所謂新聞專業主義嗎?
美聯社先后兩篇報道,許許多多報刊、網站都刊載了。其中,包括紐約時報。與Facebook走得挺近的紐約時報,沒有自己的獨家報道,但是,采用美聯社的報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過,順便說一下,紐約時報發表的邁克爾·李特克的第一篇揭批 Facebook 封殺行為的報道,已經在紐約時報網站消失了。這是某種技術問題,還是某種態度問題,不得而之。
【圖說:紐約時報刊發的Facebook封殺Tsu的報道,在紐約時報網站站內搜索結果中有顯示提要,但具體報道提示已無法找到。】
紐約時報有一位比邁克爾·李特克名氣大得多且從來不鳥硅谷那些新興科技巨人的媒體口記者、專欄作家,今年倒在了辦公室里。他叫戴衛·卡爾,是杰羅姆的偶象。如果時刻盯著媒體業的卡爾還活著,他會為紐約時報就這個話題寫些什么呢?他的專欄,會對這樣的網絡霸凌,裝作沒有看見嗎?
這象是題外話,其實,還是比較切題的。套用媒體學者萬小廣的話,面對這樣的封殺連續劇,最該顫抖的應該是媒體。為什么?請讀一下《為什么虎嗅Uber被封號最該顫抖的是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