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21歲的陜西青年魏則西和同樣年輕的深圳女教師鐘某來說,他們對互聯網的記憶被永遠定格在了一個黑暗的瞬間。魏則西希望通過百度搜索到救治生命的信息,他遇見了莆田系的醫院;深圳女教師希望滴滴的網絡約車能送她回家,她遇見了窮兇極惡的歹徒。看上去,把他們送到生命終點的中介,都是互聯網。這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生命,正是因為他們普通,所以他們的非正常死亡,讓同樣普通的我們對這個由網絡構建的世界產生了隱隱的不安。當我們熟悉并依賴的互聯網以一種兇惡的面貌出現時,我們將如何面對?
將這兩起悲劇歸咎于網絡,顯然是不公平的。刀會不會殺人,取決于它在誰的手上。正如工人遭到盤剝不是蒸汽機的罪惡,交通事故上升不是汽車的罪惡,這兩位年輕人的非正常死亡也不是互聯網本身的罪惡。互聯網是我們生活的世界的映射,這個世界有什么,它就有什么。多少罪惡假汝之名以行,作為工具的互聯網,它的好壞取決于誰在使用它,以及怎么使用它。
以互聯網為基礎構建的商業模式和商業思維正在重塑我們的世界,一大批公司因此而崛起,他們以一種商業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生長,同時也滲透著我們的生活。互聯網帶著與生俱來的天然優越感改造著這個世界,像百度和滴滴這樣的公司,也因為其濃厚的互聯網屬性而一度被捧上神壇。然而,魏則西和網絡約車女乘客的不幸遭遇說明,互聯網不是一個完美的存在,它仍然無法脫離我們社會的基本面而單獨存在。
但很可惜,這并非一個天然的共識。很多構建于互聯網之上的公司并沒有按這個世界基本的游戲規則行事,正如魏則西和網絡約車女乘客遭遇的那樣,他們作為用戶的基本權益都沒有得到尊重。知情權、財產權、生命權……這些在傳統的業態中被嚴格保護的權力,在互聯網的世界卻被無情地漠視了。一些公司仿佛依靠互聯網獲得了一塊化外之地,獲得了一種額外的作惡權,并且通過互聯網有意無意地將這種權力盡可能地放大。
就像每個人都知道的那樣,以虛假醫療廣告起家的莆田系一直是百度的主要收入來源,而網絡約車平臺上發生的威脅乘客生命財產安全的案例也一再發生,但遺憾的是,這些公司每每都可以將這些危機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并且西裝革履地在舞臺中央大談他們如何用互聯網改變我們的生活。
這其中的原因耐人尋味。從經濟的角度而言,如果能獲得同樣的收益,沒有人希望選擇作惡的方式。但對于很多公司而言,當作惡和其基礎商業邏輯密不可分時,它的最終取舍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舉個例子,在發生女教師被殺事件后,滴滴相關負責人表示,在線下私底下用一個假車牌的話,平臺肯定監測不到。所以在審核時再怎么驗真,再怎么保證他證件的真實性,但是也不可能完全杜絕(違法違規行為)。
該負責人的潛臺詞大概是,自己在整個審核過程中沒有明顯過錯(事實也的確如此),該做的他們都做了。然而,這正是最要命的地方,如果你該做的都做了,依然沒法杜絕類似罪惡的發生,那么只能說明一點,就是其模式本身是否存在硬傷?這種硬傷將使類似的互聯網公司陷入一個倫理死局之中:不作惡,則商業模式難以為繼;作惡,則不得不將自身放置在一個不堪的位置。
如果我們擁有對這個世界基本的誠實態度,我們就應該承認,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互聯網帶著與生俱來的優越,但同時也帶著與生俱來的缺陷。承認它、優化它、改進它,很多問題就可以逐漸解決,很多悲劇就可以不再重復,但如果沉浸在利益的蜜罐中無法自拔,不斷自我強化某些錯誤的邏輯,不僅害人,終將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