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宇宙媒介形態的建構與重塑

劉亞東

元宇宙目前處于早期的厘清定義和搭建框架階段，還不是一個嚴謹的學術概念。同時也應意識到，元宇宙引發的產業變革，在廣度和深度上將超越移動互聯網，進而影響和改變人類的生產和生活。在新的起跑線上，新聞傳播業應及早建立對元宇宙的整體認知，形成適應元宇宙環境的數字文化。未雨綢繆，才能制勝未來。

一場新的媒介革命

元宇宙(Metaverse)是人類運用數字技術構建的，由現實世界映射或超越現實世界，可與現實世界交互的虛擬世界，具備新型社會體系的數字生活空間。當前，元宇宙已經引起國內外學者的極大熱情與興趣。他們以差異化的方式不斷豐富其內涵，也推動著元宇宙相關產業的興起。

作為一個術語，元宇宙持續發展和演進，帶給我們不斷延伸的思考空間;作為一種實踐，元宇宙不斷提出關于人類未來的追求，需要我們作出回答。這些都決定了對元宇宙的理解、判斷和界定是一個復雜和長期的過程。

對于傳媒業來說，元宇宙是一種新的媒介，是繼廣播、電視、互聯網之后的又一場媒介革命。但真正的元宇宙離我們還很遙遠，達到比較理想的狀態，也許需要三五十年，甚至更長時間。但元宇宙的某些應用離我們其實又很近，有些甚至已經觸手可及。

最近十年來，國內外企業尤其是互聯網公司都在加緊布局元宇宙。2021年被稱為“元宇宙”元年。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宣布了元宇宙發展戰略。應該說，元宇宙對傳媒業生態的影響是直接的，也是深刻的。傳媒業已有了元宇宙雛形，新元素也已顯露端倪。

2022年10月17日，南開大學推出全國首家元宇宙新聞與傳播學院。元宇宙沉浸式教學有利于學生實時掌握新一代信息傳播技術前沿進展，全面提高新聞傳播技能和本領。南開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將以小步快走、講求實效的方式，推進元宇宙數字技術在全院范圍內廣泛應用，努力把學院建設成為特色鮮明，體現大量元宇宙元素的新聞與傳播學院。學院還將聯合南開大學相關院系以及元宇宙領域先進的技術公司共建元宇宙聯合實驗室，通過制作虛擬教授數字人、建設虛擬現實空間的虛擬課堂、在元宇宙空間開設網絡前沿大師課等，逐步充實和加強元宇宙特色。

南開大學元宇宙新聞與傳播學院。

三種核心技術帶來的啟示

元宇宙主要有三項核心技術：擴展現實、數字孿生和區塊鏈。支撐元宇宙的這些核心技術都已經在傳媒業展現出應用前景。

擴展現實(Extended Reality，簡稱XR)是增強現實(AR)、虛擬現實(VR)和混合現實(MR)等多種技術的統稱，是指通過計算機實現真實與虛擬結合，打造一個可以人機交互的虛擬環境，帶給人們沉浸式體驗。AR、VR、MR三種視覺技術的融合，能夠為體驗者帶來在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自由轉換的“沉浸感”。

元宇宙讓人們得以擺脫物理世界中現實條件的約束，擴展現實使人的體驗空間大大拓展，從而突破了人類社會實踐只能基于現實環境的限制。

在元宇宙的數字生活空間里，伴隨著人們的“虛擬線下生活”，媒體可以無處不在，真正意義的“全媒體”得以實現，人類的視覺、聽覺、觸覺、味覺、嗅覺等各種感官體驗，都能獨自或相互配合地接受信息，成為“沉浸式”傳播的有機組成部分。

這種獨特的媒介屬性，意味著以往的平面、單向傳播必將走向互動式、沉浸式傳播。隨著元宇宙相關信息技術的發展，建構無限逼近真實的新聞場景不再是夢想。用戶在虛擬的真實場景中成為“目擊者”“見證人”，產生新聞事件發生時身臨其境的感受。

數字孿生(Digital Twin)是綜合運用感知、計算、建模等信息技術，通過軟件定義對物理空間進行描述、 診斷、預測、決策，進而實現物理空間與數字虛擬空間的交互映射。簡單說，數字孿生就是動態地構建某個事物的數字版“克隆體”。

數字孿生是具有戰略性、顛覆性、先導性的前沿技術，其應用場景不斷拓寬，并在眾多行業內以不同的應用方式重塑其業務形態。隨著與人工智能等新興技術的融合發展，數字孿生近年來已經廣泛應用于智能制造、智慧城市、航空、航天、電力、農業、健康和醫療等領域。

就傳媒業而言，數字孿生也大有用武之地。例如，當突發新聞難以拍攝或被錯過時，人們可以借助數字孿生技術復現事件場景，并創建虛擬角色執行事件腳本，從而把新聞事件在元宇宙中完整地呈現給受眾。

此外，虛擬數字人也是元宇宙應用中一種新現象。它擁有人的外觀、行為和思想，與人工智能的發展緊密相關。近年來，很多媒體平臺都在打造自己的虛擬數字人。虛擬數字人在元宇宙中異軍突起，使人機交互的嶄新智能傳播形態成為一種可以預期的構想。虛擬數字人、記者、用戶、專家等生產主體協同創作內容和傳播信息，將大大激發傳媒業的潛能并提高勞動生產率。

區塊鏈(Blockchain)是由眾多區塊組成的信息鏈條。每一個區塊都保存一定的信息，按照各自產生的時間順序連接成鏈條，從而構成一個去中心化的分布式“賬本”。NFT(非同質化代幣)則是一種以區塊鏈為底層架構的加密貨幣，具有數據化結構、分布式存儲、加密算法和共識機制等特征。在用區塊鏈搭建的元宇宙經濟體系中，NFT、數字藏品等都是虛擬經濟形態的產物。數字藝術品的收藏與交易是目前NFT技術的主要應用場景。

現實生活中，人們關注的熱點在不斷轉移。所以，媒體的很多第一手資料雖然具有持久的價值，但通常缺少再次變現的可能。隨著NFT技術不斷成熟，新聞作品作為數字藏品將具有獨一無二的商業、文化價值，其交易或可成為媒體機構穩定的盈利方式。當新聞內容(至少是一部分)能夠重復變現時，無疑將促使媒體機構的關注點回歸到新聞內容本身的質量。屆時，NFT將成為元宇宙場景中“內容為王”的技術支撐。

區塊鏈技術使新聞生產過程中的內容被NFT化，任何內容修改都被記錄在分布式系統中，確保內容的每一次變動都不可篡改，而且能夠被核查和溯源，從而使新聞內容的真實性以及知識產權在技術層面獲得有效保障。

就互聯網發展而言，作為NFT底層框架的區塊鏈應用不是簡單的技術迭代，而是一場數字革命。互聯網思維已不足以對元宇宙環境中的新聞傳播業前景做出展望和預判，需要把區塊鏈技術去中心化的邏輯融入新聞內容生產與傳播全過程。

道阻且長，行則將至

元宇宙概念的興起讓一些前沿技術產業看到了廣闊的應用空間，更帶動了國內外大批互聯網公司、軟硬件企業投身其中。但元宇宙現在還處于生長發育的初級階段，無論技術路徑還是商業模式都很不成熟。雖然前景光明，但也充滿不確定性。就元宇宙媒介發展而言，當下的元宇宙技術應用，只是在現有的新聞傳播框架中嵌入若干元宇宙技術要素。如何把它們變成媒體深度融合的新增長點，還需要加強研究和探索。此外，元宇宙架構中新聞傳播的組織體系建設，迄今尚未引起學界和業務的關注，更無實質性進展和突破。

十多年前，一些新聞單位把傳統的紙質報紙幾乎原封不動地搬到網絡上，便認為實現了新媒體轉型。今天，我們正走進互聯網3.0時代。當很多媒體初試元宇宙時，難免“穿新鞋，走老路”，即把原介質上的內容簡單搬運到新介質上。這會讓元宇宙的傳播功能和效果失去應有的光彩。媒體在新賽道上應避免“新瓶裝舊酒”，尤其不能一味追求新技術加持，而忽略了元宇宙變革的實質以及新媒介用戶的真正需求和信息偏好。

元宇宙的開放性為內容生產者的創造力提供了廣闊的空間。運用數字化思維，探索虛實融合共生下的傳播方式與內容場景，不斷拓寬媒體的生產鏈、傳播鏈、價值鏈，這是元宇宙媒介新形態的應有之義。同時，元宇宙時代對公眾的媒介與信息素養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公眾只有進一步提升對媒介與信息的理解能力、選擇能力等，才能建設性使用新的媒介資源，推動全新媒體生態的良性建構。

(作者系南開大學教授、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科技日報原總編輯)

本文刊發于《新聞戰線》2023年1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