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總部的休息室里面,在一排20世紀90年代的街機游戲機旁邊,有一塊牌子要求人們“Please Be Googley”(大意:請按谷歌規矩行事。)這是要求來訪者記得戴上安全徽章,也要求他們不要拿走隨處擺放供員工享用的物品——自行車、寬邊草帽、電吉他等等。這家市值3700億美元的公司的員工獲得股票期權作為入職的基本條件。谷歌總部的辦公家具很奇特。在二樓谷歌稱之為人力運營部——人力資源——的地方有一個攀爬架和一套健身器械。今天大部分員工都坐在桌子上蹙眉沉思,但有一個年輕的員工拿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室外的野餐桌旁,在他旁邊是一個吊床。
人力運營高級副總裁拉斯洛·博克(Laszlo Bock)正坐在辦公室處理求職信。每一年有200萬人申請谷歌職位,5000人被錄用,每個應聘者的錄用幾率是400分之一。他從收到的求職信中挑出一些最糟糕的貼到墻上。有人試圖買通他,打動他,懇求他,威脅他。有一次有人給他購買房車折扣以求得工作機會。有人給他寄了一只鞋子,希望用這種“一只腳已經踏進門”的玩笑,收到一封郵寄過來的錄取信。
今年43歲博克曾經是海岸救生隊預備隊員,現在還保持著救生隊員的挺拔身姿。他在六年前加入谷歌,當時谷歌正從一個單一的搜索引擎發展成一個雄心勃勃的“一切”引擎:郵件、地圖、操作系統、手機。六年前谷歌有六千名員工,而現在員工數量超過五萬名。博克說這相當于一個小城市,居民包括工程師、設計師、營銷人員律師、管理人員、廚師和他們的寵物狗——谷歌歡迎員工帶寵物上班。如果說創始人拉里·佩奇和謝爾蓋·布林是城市創造者,執行主席埃里克·施密特是市長,那么博克就是移民局長:開著沙丘越野車邊境巡邏,用望遠鏡望著遠方,審查每一個入境者。
對準目標:谷歌山景城總部的街機游戲
“有一次我在買彩票,”他對我說道。“我弟弟跟我說,‘我不買彩票,我的賠率幾乎跟你的一樣。’”博克的意思是:在谷歌得到一份工作不容易。“也不是沒有希望。”
博克將很快出版一本書《Work Rules》,他在書中透露了一些秘密:谷歌怎樣確定求職者是自己想要找的人,入職之后谷歌又是怎樣寵溺他們的。《財富》雜志連續六年把谷歌排在最向往的工作單位榜第一名,并以發放“親子費”的政策來舉例說明。谷歌給生小孩的員工500美元補助。
我跟博克坐在他公司的安樂椅上。他習慣在這個房間評估陌生人,我讓他說說對我的第一印象。我是否有機會被谷歌錄用?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說到:“恩,第一印象,好。口音好聽,長得高,修長”。他又指著我的運動鞋,說:“你把鞋帶結放到鞋舌下面了。這實際上解決了我的一個重要問題,因為另一種鞋帶漏出來的打法總是很難看。現在我有了答案。”他又掃了一眼我的臉。“你的眼鏡很時髦,但是又不會太招搖。所以你不會太受影響……”他說我看起來還不錯。“但是不考慮這些,如果從谷歌的角度來考察你呢?到目前為止,我還不能對你下任何結論。我還沒能評估我們關心的任何東西。”
“你們關心哪些東西?”
谷歌園區的排球場
“四種能力。”他按重要性順序列了出來。首先是“一般認知能力……不是單純的(智商),而是獲取信息的能力”。第二是“應變領導能力。當你看到問題時,馬上介入解決它,但不需要你的時候,你馬上退出來。舍得放棄全力真的很重要。”博克說第三種能力是“文化適應能力——我們稱為‘Googleyness’——但這可以歸結為理智的謙遜。”他說你不需要待人和氣。“或者溫暖。你只需要在事實證明你是錯的時候,你能說出來。第四個是“我們所要雇用你去做的工作的專業知識。”
為什么專業知識排在最后?“如果你擁有了其他能力,你不但能夠在大多數情況下做好工作,你還可能想出其他人沒有用過的新方法來完成工作。”
在《Work Rules》這本書中,博克詳細列舉了員工福利,比如育兒補貼、照看狗狗和按摩椅。每周一有美發師上門服務,每周二有修理工上門保養和維修汽車。員工可以在不通知管理人員,或者沒有得到管理人員同意的情況下,在公司局域網內點擊幾下鼠標為大家安排175美元的驚喜獎金——不需要特別的理由。如果員工去世了,他們的配偶可以領10年的一半薪水。每天管三頓飯。免費提供雪糕、水果、零食、飲料和果汁。
讀者讀到這里的時候可能會覺得妒忌,他們可能會想,谷歌是不是不想讓員工下班才提供這么好的條件?這是不是鍍金鳥籠(指豪華但不自由的環境)?博克在他的書中和跟記者的談話中都強烈否認這種說法。他在他的書中說道:“谷歌不是誘騙人們的甜蜜陷阱。”他告訴我他對員工呆在公司多長時間不是特別感興趣。“如果你能把工作做完做好,我不知道我有什么理由關心你工作多長時間。”
所以那就是朝九晚五咯?“完全是這樣,”博客說。“前提條件是你夠優秀,努力做好工作。我不關心怎樣、什么時候和在哪里。”
博克的書有著商業文學喜歡用的模棱兩可的書名。Work Rules:我從中讀出了三種涵義。這是一些工作上的規則。這是你可以在一個有攀爬架的辦公室高興的呼喊出來的句子(譯者注:工作棒極了!)。或者這是一個痛苦的現代事實——工作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統治著我們。博克在他的書中說:“你在工作上花費的時間比生活中的任何事情都多,所以工作不應該這樣讓人失去動力和非人性化。”他表示對手公司可能會采納谷歌的一些政策。
在瀏覽這本書的時候,我腦海里一直在想象一家小公司的CEO也在讀這本書,消化吸收博克關于如果將全球的頂尖學生收入麾下。有一位谷歌高管向你解釋如何吸引合意的人才就像是有一位做業余模特的博士朋友(當然還會做飯)告訴你怎樣變得更有魅力。但是博客文筆不錯,他在書中向人們透露了更多的谷歌的秘密。
員工在休息
我在一位谷歌員工的帶領下,騎著自行車穿越了山景城總部。我們各自其上一輛供免費使用的顏色鮮艷的谷歌自行車,我們經過一個消防站、一個音樂表演場地和一個谷歌最近購買的鄰近機場——谷歌讓它的無人駕駛車隊在這個機場里任意馳騁。他們把這塊地方叫做“Googleplex”,你可能跟我一樣很難接受這個名詞,而當地人更愿意稱之為“谷歌園區”。我問陪同我的谷歌員工為什么這里的街道名字起得那么無趣——克里滕登道、查爾斯頓路……如果這里是蘋果公司的話,這些街道早就會被重命名為方案路、未來大道。她說:“這塊地不是我們的,所以我們沒有給這里的道路命名。”
谷歌在大約15年前搬到山景城。這是一座101號公路邊上的小城,離舊金山40英里。這里曾經是扁桃樹園,現在扁桃樹已經蕩然無存了。有人告訴我谷歌沒有在這里蓋起一棟樓,他們只是搬進了原有的建筑。但是,用博克的話說,“這里已經容納不下快速發展的谷歌了”,最近谷歌向山景城市政廳提交了大規模擴張計劃。這座小城今天仍然寂靜、安寧、漂亮。我們把自行車停在一處水景旁邊,一排小鴨小跑經過,這位員工說:“動物道具”。
戴夫·艾格斯(Dave Eggers)的小說《圓圈》(The Circle)是網絡時代的《1984》。這本小說描述了一家邪教般狂熱的科技公司,這家公司的技術革新增強了社會監控意識,導致了對個人隱私的侵犯。埃格斯虛構的公司跟谷歌有著明顯的相似之處,我以為這本小說會在這里成為禁書。我的向導告訴我她記得有人在園區食堂激烈討論過這本書。(我們說好我不會透露她的名字。)幾乎每個人都讀過這本書,據她所知,沒有人感到被冒犯。
谷歌園區供沉思的地方
我們繼續徒步游覽,經過一棟擁有雙道保齡球場和一面攀巖壁的建筑。在路的另一邊有人在打排球,他們中的一些人穿著谷歌品牌的休閑服。我 試圖尋找這個地方是員工的高壓溫室的跡象,但我沒有看到。人們不慌不忙地走著,手里拿著筆記本和水杯,人人都掛著全息安全徽章。有一位員工在草本植物園的躺椅上曬太陽。一位小伙子踩著電動滑板呼嘯而過。
數以百萬計的人想來這里工作——但不是每個人都想來。我猜對那些不以為意、獨斷獨行的圈外人來說最大的挑戰是每天都要面對谷歌對怪癖的整體熱愛。在《Work Rules》這本書中,博克提到了獨輪車俱樂部、雜耍俱樂部和沒完沒了的綽號。Googler是對所有雇員的稱呼,Noogler是新來者,Grayler是老員工,還有Jewgler和Gaygler。他們每周舉行一次全員會議,他們稱之為IGIF,或者Thank-God-It's——Friday(謝天謝地星期五到了。)。然而,全員會議在周四召開。
但是這些荒唐可笑的行為背后還有更易懂的幽默。但我告訴博克我到了谷歌總部之后怎樣經過一番努力才進入大樓——我試圖打開一扇緊鎖的大門,一位有禮貌的男孩走過來把我領到前臺——博客說:“大部分人不知道怎樣進來。但是那個家伙?他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如果你再硬闖一步,可能你就完了。”他一臉嚴肅地繼續講述有多少來訪的父母和祖父母就這樣不情愿地被干掉了……
博克很喜歡這個玩笑,我也是。后來一位新聞發言人傾過身來澄清:“沒有一位家屬在谷歌被干掉。”
這位新聞發言人的名字叫梅根·卡瑟利(Meghan Casserly)。她的 聘用是谷歌在人事招聘上特殊對待、主動出擊政策的有力例子。博克在《Work Rules》中寫道,不要發郵件,寄鞋子,谷歌不喜歡毛遂自薦。他在書中說:“從來信求職者中雇用到優秀員工的幾率很低。”他們喜歡派人偵查,長期跟蹤。他告訴我谷歌的招聘團隊可能會觀察一個目標好幾年。
園區內理發車
在2012年的時候,卡瑟利還是《福布斯》的記者,被派去采訪博克。在他們的談話中,博克無意中說出了死亡撫恤金的事——那時候尚未公開。(還有一半薪金的事,谷歌會馬上以未分配的股票價值支付。谷歌還給死亡員工的子女每人1000美元的補助直到他們成年。)卡瑟利用《谷歌員工福利好 死后年薪還不少》的標題作了報道。
博克回憶說:“我們當時想,哇,她太棒了。”他的招聘團隊主動聯系卡瑟利請她到新聞辦公室任職,她同意申請。她告訴我說她同意申請只是因為這樣她可以再寫一篇關于谷歌的新聞稿。她在《福布斯》的主編同意了這個計劃。然后,跟谷歌之間的談話越來越“有趣。然后工資也……不錯。”她在一年前加入谷歌。她一直坐在旁邊聽我跟博克的交談,注意有沒有失言的地方。有一次她告訴他:“不要再說邪教這個詞。”
博克和我當時在談論對谷歌的一些負面看法。那就是邪教般和自以為是。我想說他的書不會力勸他人改變這種看法。在書中的第一頁他把創始人佩奇和布林比作羅穆盧斯和瑞摩斯,還有愛迪生、奧普拉·溫弗瑞和超人。博克說他意識到內部的熱情不會被外界正確理解。他開玩笑說:邪教的一個決定因素就是,它從外界完全像邪教,但內部的每一個人都否認是邪教。”
他知道谷歌可能顯得跟外界隔離開來。“完全密封。比如,對像我們這樣大的一個公司,我們很少泄露消息。”他認為內部的氣氛更加不一致。人們不斷的辯論、爭吵和斗爭。因為我們有代表各種不同的觀點的員工,我們甚至有認為科技正在毀滅世界的勒德分子。辯論已經深入到了我們的骨髓里了。”他看了一眼卡瑟利,表示再次使用違禁詞的歉意。“當你只有一套單一的信仰的時候,你就變得跟邪教一樣了,你會說,‘這就是答案,你不能表示質疑。’在這里不是這樣的。”
谷歌又是怎樣地自以為是?公眾對那些早期谷歌眼鏡用戶的反對可以看做是對谷歌及其無孔不入的存在不滿的表現。許多人對谷歌沒能直面某些國家的網絡審查而感到憤憤不平。在美國,政府一直在調查谷歌的反競爭做法。在歐洲,歐盟委員會也對谷歌進行了類似的調查。
我想,當谷歌裝有攝像頭的斯巴魯車隊走遍全世界為其地圖服務拍攝照片,結果被發現是一路收集個人WiFi賬戶數據的時候,公眾對谷歌的不安是最明顯的。谷歌在其2010年的一篇博客上說:“這種事怎么可能發生?很簡單,這是個錯誤。”專家們想
“錯誤”到底是什么意思,斯巴魯汽車不會教自己收集數據。2012年,《連線》雜志發表了一篇標題為《國際錯誤》的文章報道此事件。
博客說:“我們做的還不夠好,我們沒能滿足深切關注谷歌的人們的期待。”他承認谷歌有時候也會做錯事。“我認為人們對谷歌有很多誤解,有一些是我們自己造成的。”
“作為全球品牌,伴隨我們的足跡和影響的是更多的責任。我們不能辜負人們的期待。順便說一下,”他把話題轉移到自大的問題上來,“我們只招聘好智商的員工,不需要很高的情商。”
他指的是敏銳但又不是情感上的敏銳。我很驚訝地聽到他承認這一點。
谷歌自行車
他在書中談到了一小部分令人討厭的谷歌人。他們除了在內部行為不檢點之外,他們還利用免費餐政策。博克親眼看到有人把外賣堆上他們的汽車,有人抓了一大把格蘭諾拉燕麥卷留作周末徒步旅行時享用。不久之前,有人一起抵抗“無肉周一”,谷歌每周有一天只提供素餐。
在一次“不只是獨角獸和彩虹”的抗議中,參加抗議燒烤會者憤怒地把餐具扔了一地,博克還引述了抗議者給他的郵件中的話:“不要在試圖告訴我該怎樣生活……停止這樣做,否則我將跳到微軟、Twitter或Facebook,他們不會干涉我們。”
博克是想讓我感到震驚,但是我也高興看到在這一群優秀人物中間混進了一些三流人物。
我問博克,當他發現這些人的所作所為的時候,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招聘人員?“每人都會犯錯誤,我們也一樣。所以我們招進了一些混蛋。”
我我們再回到新申請人只有四百分之一的幾率被聘用的問題上來。我跟威廉希爾公司(英國的一家博彩公司)的賭注登記經紀人聊過一次,他說我成為首相的幾率是五百分之一。
那些有希望進入谷歌的人能做些什么來提高進入谷歌工作的機會呢?
至少參加一次奧運會項目比賽。(博克的書中談到了好幾位前奧運運動員。)贏得奧斯卡獎或者圖靈獎。(谷歌也有得過這些獎的員工。)博克說刷考智力的邏輯題和像游泳池中網球之類的腦筋急轉彎題是沒有用的。谷歌曾經在廣告版上張貼了數學方程式,邀請能解答方程式的人來應聘,但是沒有因此招到人。現在他會問一些簡單直接的問題。比如,告訴我你解決一個問題的例子,跟我講講你跟同事發生爭執的事。
絕對不用惹惱拉里·佩奇。即使谷歌已經成為跟小城市一樣大的公司,佩奇仍然對是否接受新員工有最后說話權。應聘者過關斬將最后被羅穆盧斯擋在門外的事情有多經常發生?博克說有時候會。“已經比五年前或者十年前少很多了。”
如果你接到谷歌的電話,被接受的幾率會大增——增加到百分之一。針對任何空缺的職位,谷歌會同時面試100人。六個星期之后,99人會被拒絕。谷歌不會告知拒絕的原因。“主要原因是人們不喜歡聽反饋意見,因為他們真的很想要這份工作。”
那么他們會說些什么?
“我們只是說,‘恭喜你,你被錄用了。’或者說,‘抱歉,這次沒有成功。請再次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