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7日,《時代》 周刊的列夫-格羅斯曼(Lev Grossman)近日發表文章,闡釋了Facebook用來達成其“連接全世界”使命的方式,比較了谷歌和Facebook在興趣和做法上的異同,并對扎克伯格的實用主義態度進行了描繪。以下為全文摘要:
錢道利是印度的一個農村小鎮,與新德里相距約四小時的車程。在印度,有好幾個地方都叫錢道利。但是這個小鎮沒有被標注在谷歌地圖上。
小鎮上塵土飛揚,道路狹窄,這里的人有三分之一都生活在貧困線以下。下午的氣溫很高,周圍靜悄悄的,有一些山羊在轉悠。該鎮通常不會是全球媒體關注的焦點,但今天卻是個例外,因為在全球富人排行榜中位居14的馬克-扎克伯格今天來到了這里。
表面上看,扎克伯格來這里是為了參觀一個新的計算機中心,而像我這樣的人,是來看他參觀它的。不過實際上,他來這里也是為了尋找某種難以名狀的東西。
我以前也采訪過扎克伯格,2010年,當他成為《時代》年度的風云人物時,我寫過一篇關于他的文章。據我所知,他不是一個喜歡默默反思的人。但今年,他已經抵達了人生的這樣一個階段:就連他這樣不喜歡反思的人,可能也會停下來反思一下。Facebook誕生已經10年,而作為Facebook的董事長、CEO和聯合創始人,扎克伯格本人也已經30歲了。(今年5月14日是他30歲的生日,扎克伯格沒有開生日派對,而是飛去普林斯頓大學看妹妹的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多年以來,Facebook都具有硅谷初創公司的典型形象,由年輕、自以為是的成功人士掌舵。但現在Facebook已經不再是一家初創公司,扎克伯格也不再非常年輕了。只不過他仍然自以為是,而且非常成功。
在誕生的頭十年里,Facebook實現了突飛猛進的增長,它從一個學生宿舍房間起步,變成了一個全球性的服務,擁有8000名員工,13.5億用戶,扎克伯格在此基礎上建立的廣告引擎,去年實現營收78.7億美元,利潤15億美元。近來,扎克伯格一直在思考Facebook的第二個十年應該是怎樣。Facebook如果是一個國家,其人口數量將排在全球第二位,僅略微落后于中國。
30歲的扎克伯格依然顯得比自己的實際年齡年輕。他常常說“like”和“awesome”這樣的詞。他穿得像一個大學生,今天他就穿著一件普通的灰色T恤,大概是因為錢道利的天氣太熱,讓他沒法穿連帽衫。在公眾面前講話時,他仍然像一個熱情洋溢的高中生在做口頭報告。在社交場合中,他的眼睛四下張望,目光偶爾才停留在正在與他交談的人的臉上。
但他不是像電影《社交網絡》里的主角那樣憤怒、孤獨而內向。那個角色可能具有戲劇性,但卻不能真實反映扎克伯格本人的形象。在一對一的當面交談中,扎克伯格是一個溫暖的存在,給人的感覺并不冷漠。他告別單身漢的生活已經很久了:在哈佛念大二時,他就認識了后來成為他妻子的普莉希拉-陳(Priscilla Chan)。今年10月,他在北京用普通話接受采訪,讓觀眾吃驚不小。
在與人交談的時候,扎克伯格有時會顯得極其笨拙,但這不是因為他很緊張,或者存在不安全感;那種緊張、缺乏安全感的人不太可能成為全球第14大富豪。扎克伯格其實是極其自信,幾乎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閑聊本應該是輕松愉快的,但他不能很好地營造這種氣氛。一般交談中那種緩慢的“低寬帶”反應,會讓他感到不耐煩,因此他四下張望。他的交談方式具有濃厚的工程師特色:不是在進行社交,而是在盡可能快地交換信息。“馬克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聽眾之一,” Facebook的首席運營官桑德伯格說。 “當你和馬克交談時,他不只聽到你說了什么,也可以聽到你沒有說的東西,聽到你強調的東西。他消化理解這些信息后,會回來找到你,問你五個后續問題。他的好奇心非常強。”
我也有這種感覺,有時他讓我覺得,我說的東西,他其實已經比我想得更透徹了。就好像是聽我講話這件事,并沒有占據他足夠多的帶寬,不足以維持他注意力,所以他在尋找更多的數據。他發明了一種全新的社交方式,具有高效、遠程、信息量大的特點,也許這并不是一個巧合。
扎克伯格一直在思考Facebook的長遠未來,至少從2012年該網站的用戶突破10億人之后就是如此。“用戶達到10億人曾是公司內部的奮斗目標,”他說。“達到這個目標之后,大家就覺得,OK,哇,那我們現在又做啥啊?”(我很想修改一下扎克伯格的措辭,讓它們顯得更穩重一些,但他就是這么說話的。)一個方法是把寶押在新興平臺和分發渠道上,以高額收購的形式實現:Facebook以10億美元價格收購了照片分享應用Instagram(當時來看是當了冤大頭,現在來看簡直是撿到寶了),20億美元收購虛擬現實初創公司Oculus Rift,220美元億收購了通訊服務應用Whats App (仍然是冤大頭)。
但是,從大局來看是怎樣呢?“我們思考了公司的頭十年,思考了我們接下來想要做哪些大事,我們認識到,連接有十億人是一個很棒的里程碑,但它本身沒有什么神奇的。如果你的任務是連接全世界,那么10億人可能只不過是比其他服務的用戶多一些,但卻并不意味著你接近完成使命了。”
除非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互聯網,否則連接全世界這個任務是不可能完成的。因此,扎克伯格決定要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這聽起來就像是那種“你說你要做,但實際上從來沒有真正行動”的事情,但扎克伯格卻正在行動。他今天來到錢道利,就是要確保地球上的每個人都能上互聯網。正如桑德伯格所說:“如果Facebook的頭十年開啟了連接全世界的過程,那么未來十年就是幫助那些尚未上網的人上網,看看會發生什么狀況。”
扎克伯格解決問題的方法之一,似乎是把“所有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位置當作出發點,然后讓其他問題變得可以解決。首先,他研究了一些數字。這是非常巨大的數字,但扎克伯格并不畏懼,因為擴展規模是他的長項。目前全球人口約為72億,其中約有29億網民,那么就有43億沒有上網的人需要上網。 “我們估計,為了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可能需要花費數十億美元,”他說。“也許幾百億美元。但如果我們勇于創新,這實際上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
扎克伯格給一些人打了電話,于是一個技術公司聯盟在去年形成了,成員包括愛立信、高通、諾基亞和三星。該聯盟名為Internet.org,自稱是“科技領導者、非營利組織、當地社區和專家組成的全球伙伴關系,正在齊心協力,讓全球三分之二不能上網的人口能夠上互聯網。”
你可能會認為Internet.org會在撒哈拉提供免費wi-fi,但事實上,整個事情之所以變得可行,就是因為他們發現這和建立新的基礎設施無關。利用愛立信和美國航空航天局的地圖和數據——加上對Facebook龐大用戶群的信息挖掘,Facebook的Internet.org團隊認為,他們的大部分工作已經完成。全球大多數人口(約85%)已經擁有了接入互聯網的基礎設施:他們居住在手機信號塔覆蓋的范圍內,這些信號塔至少能夠傳輸2G數據。人們只是沒有使用它。
對于其他15%的人,Facebook也制定了幫助他們上網的計劃,它涉及無人機、衛星、激光,后面我們將會談到,但這是一個長期項目。那85%本來可以上網,但卻沒有上網上的人,屬于比較容易的推動的部分。
但為什么他們不上網呢?你本來可以上互聯網,但卻不上,以硅谷的視角來看,這太不正常了。但問題不只是技術層面的,也和社會、經濟、文化有關。也許這些人無力承擔手機和上網套餐的費用。也許他們對互聯網沒有足夠的了解。或者,他們了解互聯網,只是覺得網上的東西和自己的日常生活無關。
你可能覺得扎克伯格是技術精英,不會對這種軟科學的東西感興趣,但事實并非如此。他處理社會、經濟、文化問題的方式,和他處理技術問題的方式是一樣的;他并沒有區別對待這兩類問題。人性不過是需要破解的更多代碼——永遠不要忘記,扎克伯格在退學之前,學的是心理學專業。
“如果你從小到大,從來就沒有用過任何電腦,”他說,“從來沒有上過互聯網,這時有人問你:你要不要購買數據套餐,你的回答就很可能是‘什么是數據套餐?’,對不對?或者回答,‘為什么我要數據套餐呢?’所以,這個問題和人們以為的狀況有很大不同,但它們實際上很容易解決。”
扎克伯格非常善于把就糾纏不清的問題轉化為可以分而治之的模塊,而這個問題可以分為三個部分。
商業:幫數據的價格降下來,讓發展中國家的人可以承擔得起。
技術:簡化所提供的內容和服務,讓它們在超低帶寬、在陳舊的中低端硬件上也能獲得。
內容:提供具有足夠吸引力的內容,讓第三世界的人愿意不嫌麻煩去上網。
主要挑戰是想象窮人(比如錢道利那種地方的居民)所面臨的是怎樣的狀況。
創造換位思考的氛圍
Facebook總部位于加利福尼亞州的門洛帕克,要想了解窮人的處境并不特別容易。你首次走進Facebook總部時,會覺得這里吃的東西太多了。碗里裝滿了免費糖果,冰箱里塞滿了免費的健怡可樂和零食。
Facebook園區里干凈整潔,時常可以聽到笑聲,看到有人在騎自行車。這里的餐館似乎和別處的沒有什么兩樣,但當你準備付賬時,就會發現他們不收錢。理發店、干洗店和冰淇淋店也不收錢,都是免費的。
正如扎克伯格本人所說,當你在Facebook這樣的地方工作,“很容易就會變得對大多數人的處境缺乏理解。”為了避免這種缺乏同理心的狀況,Facebook正在人為地營造換位思考的氛圍。 “我們與愛立信的網絡部門設置了你在印度農村地區才能體驗的網絡轉狂,” Facebook的增長主管賈維爾-奧利維安(Javier Olivan)說。“然后,我們弄到了一些手機,比如非常低端的Android,我們邀請硅谷的人到這里來,比如eBay的人,蘋果的人,來測試在這種設置下你的應用會怎么樣!結果一個也用不了。”這是一個啟示: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互聯網是不一樣的。 “我強迫很多人使用低端手機,” 奧利維安說。 “你需要感受那種痛苦。”
為了方便制造這種痛苦的感覺,Facebook正在建設一個永久性的實驗室,致力于研究不太理想的計算條件。“用它來衡量,對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來說,這會是種怎樣體驗?” Facebook的Internet.org團隊負責人克里斯-丹尼爾斯(Chris Daniels)說。開發者不能只在Android最新版本上測試應用,還必須測試以往的所有Android版本:2012、2011、2010年的等等。他們還保留了某些老款翻蓋手機,甚至還改變自己的措辭。 “很多時候,人們用低端這個詞,這是一款低端Android手機,或者這是一種低端網絡,”扎克伯格說。 “但實際上并非如此。這其實是一款典型的Android手機和一種典型的網絡。所以,我們內部不允許說低端,要說典型。”
在Facebook上,我從來都只聽到人們說低端,沒有聽人說那叫典型。不過,他的觀點很有道理。
互聯網和911
對于如何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Facebook想到了答案。他們要用一個應用來做到這一點。
首先,你對一個網絡服務欠缺,但人們了解互聯網的地區展開調查,弄清哪些內容有足夠的吸引力,能吸引大家上網。然后你收集這些內容,確保用正確的語言,把它們包裝在一個好用的應用里。然后你去找當地的網絡供應商,說服盡可能多的人,讓他們免費提供在這個應用中的內容,不要收取數據費。這樣一來,只要你的手機有數據功能,你就能免費上網了——至少是能部分上網。
這不是在做假設:Internet.org今年7月在贊比亞發布了這個應用,10月又在坦桑尼亞推出了它。在贊比亞,該應用的內容包括天氣預報、維基百科、谷歌搜索、孕期移動聯盟(Mobile Alliance for Maternal Action MAMA,可以讓醫療人員與孕婦通過短信共享信息和一些求職站點),當然還有Facebook。一家名為Airtel的公司(印度電信公司的一家本地子公司)同意提供免費互聯網連接。 “我覺得它像是美國的911,”扎克伯格說。 “如果遇到緊急情況,比如火災,或者遭到搶劫,你沒有手機通話套餐也可以隨時打通911,獲得基本服務。我覺得人們就應該享有這樣的基本互聯網服務。”
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在實際工作中存在很多難點。比如贊比亞的官方語言是英語,但那里的人使用17種語言。與印度相比,這就不算什么了,因為印度沒有全國性的語言,但官方承認22種語言。2011的人口普查資料顯示,印度12億人口共使用1635種語言。用Facebook的一名高管的話來說,這是“殘酷的本地化”。
但最難的地方,是說服通信公司免費提供內容。Facebook想法是,他們應該讓人們免費使用這個應用,先做點賠本賺吆喝的事情,用戶一旦看到它了,就會想要更多,并愿意為它付費。換句話說,數據會令人上癮,所以你要先讓人免費品嘗一下樣品。
雖然這個環節至關重要的。但要讓這個應用發揮效果,僅僅這樣是不夠的——這個項目必須病毒化,可以自我復制,讓通信公司從自身利益出發來驅動它。在贊比亞推出該應用之前,Facebook已經與一個名為Globe的公司在菲律賓進行了小規模試運行,在三個月時間里,注冊移動數據服務的用戶數量翻了一番,驗證了這個設想的可行性。
Facebook可以展示的測試案例越多,就越容易將是說服電信運營商簽約。而簽約的電信公司越多,Facebook擁有的數據也就會越多,這個方案也就越有說服力。最終,該模式就可以自行從一個地區傳播到另一個地區,從一個國家傳播到另一個國家,把越來越多的人吸引到網上。
“每次我們都會做些不同的調整,讓它變得更好,”扎克伯格說。“我們還沒有確鑿證明的事情是:這很有價值,因此他們應該一直免費提供這些基本服務,而不是僅僅是在測試期間這么做。一旦我們做到了這一點,我們就會覺得準備好了,可以去找這個世界上其他運營商,對他們說,這絕對是一個很好的模式,你應該這樣做。”(這是不露聲色的傲慢,就像Facebook做的很多事情的一樣。Facebook的基本上是說,嘿,第三世界的手機運營商們,你們的商業模式是什么?讓我們來幫你們優化一下吧。)
在慈善方面,扎克伯格很注重教育領域(今年早些時候,他和妻子捐贈了1.2億美元給灣區的學校)。他到了錢道利鎮上的一所學校,看到“有差不多40名學生坐在地板上,管理者說,這樣的學校有140萬所,這所還算條件比較好的,”后來他說,“沒有電。全個村子都沒有廁所!”最終,接待扎克伯格的人把他帶到了那所計算機中心,那是一個寬敞、通風的房間,配有激光打印機、復印機和幾十臺筆記本電腦,每臺前面坐了一個學生。就在這時,錢道利停電了,這里常常停電,所以盡管扎克伯格長途跋涉7500英里來看這里的人上網,他們還是上不了網。
殖民主義2.0
對于Facebook正在做的事情,還有另一種看待它的方式:該公司說此舉是利他主義行動,但實際上卻是利己的技術殖民主義行為。 Facebook的用戶數量幾乎已經達到互聯網用戶總數量的一半。這個社交網絡是由人組成,而且總是需要更多的人。從長遠來看,如果Facebook要保持增長,就必須要有更多的互聯網來支撐這種增長。
如果新網民最開始上網時,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個選擇,其中就有Facebook(并且沒有其他社交網絡),那就最好了。 Facebook在2010年也搞過類似的項目,名為Facebook Zero,針對的是發展中市場,它免費提供一個精簡的Facebook手機版本,沒有數據費。當時,人們認為那不是利他主義行動,而是別具一格的市場營銷手段(在智利,這種做法是非法的,因為違反了智利的網絡中立性法律)。 Internet.org看上去就和Facebook Zero一脈相承。
這樣的行動讓人生厭:一幫硅谷精英推動一個全球性的運動,把每個人都轉化為主數據使用者,以確保自己的廣告覆蓋到所有地方的所有眼球。每個人都必須融入到浩瀚的文化同質性中,這就是互聯網。事情好比是僵尸爆發。畢竟沒有人問過這三分之二的人是否想上網。仍然有些人想在社交的時候看不到營銷活動。我們能不能讓他們清凈一下?
當我向幾個Facebook高管轉述這個觀點時。可以預見,他們并不怎么積極作答。扎克伯格倒是泰然自若地回應說,Internet.org的目的不是發展Facebook,原因很簡單,向使用這個應用的人打廣告不會賺到任何錢,因為這個應用的用戶本來就沒有錢。“大多數人談到一個公司的增長,他們真正的意思是營收增長,而不僅僅是使用其服務的人數增長了多少,”他說。“從傳統企業的視角來看,如果你無法從一些用戶那里賺錢,這些用戶屬于成本。
他也承認,如果從非常非常長的一段時期來看,這可能會成為一筆很好的生意。 “有些企業,比如說可口可樂公司,會在某個國家出現一個巨大的市場之前就去那里投資,我認為,在之后的幾十年里,這種做法最終會有利于這些公司,我不認為我們正在做的事情也屬于這樣的性質。因此即使我們沒有清晰的路線,來讓它最終成為我們的一個利潤增長點,我通常還是會認為,如果你幫助了別人,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你自己也會從中受益。”
看待Internet.org的另一種方式,是Internet.org自己希望的形象:它讓更多人上互聯網,因為互聯網讓人們的生活變得更美好。它改善了經濟、教育、健康狀況。今年2月,德勤的一項研究(它承認這是Facebook委托的一項調查)發現,僅在印度,如果它目前的互聯網接入水平15%能提高到與發達國家差不多的水平,比如75%,可能會創造 6500萬個就業崗位,讓極端貧困人口減少28%,每年減少8.5萬例嬰兒死亡事件。重要的是,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創造財富和拯救生命的問題。
公共健康問題尤其重要,因為Internet.org遭到詬病的地方之一,就是與食品、水和藥品這些更根本的需求相比,對互聯網連接的需要實在是微不足道。扎克伯格宣布成立Internet.org幾個月后,比爾-蓋茨在接受《金融時報》的采訪的時候似乎也表示了這樣的看法。“哪個更重要那?互聯網連接還是瘧疾疫苗?”蓋茨說。“如果你認為互聯網連接是關鍵,那很好,但我不那么認為。把它當做優先重點,你開玩笑吧?”扎克伯格后來提到這事。 “之后我和蓋茨談過,”他說,“蓋茨稱《金融時報》對他的話斷章取義了。”《金融時報》一直沒有對該報道做修改,但德勤得出的調查結果令人信服,互聯網連接和醫療保健之間不無關系
至于互聯網帶來的文化同質性問題,人們的看法也莫衷一是。我與維克森林大學的文化人類學家瑪麗-古德(Mary Good)談到過此事,她曾對Facebook在波利尼西亞湯加群島的影響做過考察。 “我發現,Facebook的傳入并不是西方科技巨頭對用戶的無情席卷,”她在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 “相反,接受新的數字媒體,并將它融入本地生活,這個過程有時有利于悠久傳統的傳承。”
終究來說,這些觀點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扎克伯格可有既豐富自己的生活,也豐富其他人的生活,一邊擴大和鞏固Facebook的主導地位,一邊拯救生命。他既在賦權給別人(讓他們上網)也在削弱他們的權利(通過讓他們成為消費者和營銷目標)。
想想錢道利計算機中心的那些孩子們,我覺得,要向他們灌輸技術殖民主義的罪惡是很困難的事情。
學生們頭腦里的想法似乎是:全球知識經濟的列車就要離站出發了,我們想要坐上這輛車;因為我們必須看幾個廣告,你就坐在那里滿臉不爽?
谷歌和Facebook的不同方法
不管扎克伯格是不是一個全球性的網絡帝國主義者,他都是一個出色的問題解決者,看他如何采取行動總是能給人以啟迪。我們可以來比較一下Facebook和谷歌在增加互聯網連接上的不同方法。
雖然谷歌不是Internet.org的成員,但對這個問題也很是關注,因此它也推出了谷歌氣球(Project Loon)。該計劃使用了高空氦氣球,從理論上說,這些氣球可以與地球同步移動,把wi-fi發送到偏遠地區。這聽起來有點異想天開,但話說回來,谷歌的無人駕駛汽車也同樣異想天開。谷歌氣球計劃早已在巴西的一個偏遠地區進行實際試驗,他們正在努力添加LTE,以及設法讓氣球能在空中停留更久。
這是在致力于為剩下那15%的人解決方案,他們住在不能上網的地方。 Facebook也正在聚焦于這些領域。今年3月,它收購了一家名為Ascenta的公司,該公司制造太陽能供電的無人駕駛飛機。Facebook還成立了一個內部小組,稱為連接實驗室(Connectivity Lab),由耶爾-馬奎爾(Yael Maguire,Facebook的重磅級工程主管)領導。大體說來,Facebook的計劃是要組建一個無人機機隊,每一架無人機的大小都和747相仿,但重量超輕。這些飛機將在6萬多英尺高空巡航,與地球同步。結合一個衛星網絡和一種新的激光通信技術,這些無人飛機可以為缺乏常規基礎設施的地方提供互聯網連接。 “我們認為,這需要用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技術,”馬奎爾說。 “我們有一些高風險的長期項目,它們將會產生巨大影響,讓我們以經濟實惠的方式提供互聯網連接。”
谷歌也有一個無人機項目,今年4月,谷歌收購了Ascenta的競爭對手泰坦航空(Titan Aerospace),但引人注目的是,到目前為止,谷歌的做法已經幾乎純粹是技術上的,也是單方面的:我們希望人們上聯網,所以我們將用氣球給他們提供互聯網連接。而Facebook的解決方案是混合型的。它有技術部分,也有商業部分(讓手機公司能賺錢)和社會文化部分(用精心策劃的內容吸引人們上網)。 “一個巨大的不同之處是,我們注重事情周圍的文化。” 扎克伯格說,“這是開展社會項目的一個核心部分。”言下之意是,所有項目都是社會項目。
ELLO再見
Facebook遭到過各種批評:它令人上癮,它促進了自戀,它干擾了親人之間面對面的接觸。心理學家雪莉-特克(Sherry Turkle)是麻省理工學院的教授,2012年,她在《紐約時報》上發表文章,稱Facebook這樣的社交媒體,既強化也削弱了人們之間的關系,剝離了人類接觸的基本要素。特克說,“我們犧牲了交談,來保持聯系。”我問扎克伯格對這些評論的看法。
“我其實不怎么看關于Facebook的報道,”扎克伯格說。“我試圖從那些直接用戶,而非權威人士那里獲得信息。但是,我大致聽說過這些批評。每當有任何技術或創新出現,改變了東西的性質,總會有人對變化感到不滿,希望可以回到以前的樣子。但是,我的意思是,我認為Facebook顯然是件好事,因為它幫助人們和熟人保持聯系。”
ELLO是一個付費社交網絡,它不會告訴向用戶顯示廣告,也不會使用你的個人信息。ELLO的宣言是,當一個社交網絡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你就成了一件被購買和銷售的產品。”而扎克伯格對此的看法和往常一樣,非常現實:無論他們有何種道德優勢,他們的商業模式都無法擴展。
“我們的使命是連接這個世界上的每個人。如果你是一個付費服務,你就無法連接世界上每個人。”我倒是覺得Facebook的用戶也付出了東西,比如付出了他們的注意力,他們的個人信息,只不過不是現金而已。聽到我這么說,一個公關人員當即轉換了話題。
但在話題改變之前,扎克伯格也表示——這是我唯一看到他表現得有些焦躁的一次——蘋果CEO蒂姆-庫克也在9月寫過一份類似的聲明,闡明蘋果的隱私政策:“如果一個在線服務是免費的,你就不是客戶,而是產品。”庫克這么說可能是為了針對谷歌,但是Facebook躺著也中槍了。 “我感到無奈,人們似乎越來越多地把廣告商業模式等同于背離用戶,”扎克伯格說。 “我認為這是最可笑的想法。什么,你覺得因為你付錢給了蘋果,他們和你就是一條心了嗎?如果他們和你是一條心,他們就會想辦法讓自己的產品便宜很多!“
人們有時會問我,如果我覺得扎克伯格有點“神經兮兮”。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其實,我有時覺得他可能是我見過的精神最健康的人之一。聰明人常常會有神經質的自我意識和自我懷疑感,扎克伯格非常聰明,但他沒有任何這種狀況。他的心智很健康。他的驅動力也很明確,當他想要辦成一件事情時,他就會在那上面發揮巨大才智。事情的細微差別,只有在對他具有實際用途的時候,他才會去關心。他對自己,對自己在做的事情非常有信心。他可能是錯的,但他并不憤世嫉俗。他坦誠而純真。
有人可能會說,作為十億人社交生活的設計師,他應該對人性有更敏感的察知,需要更深刻地感受到,當一種新技術融入我們的生活,有什么東西失去了,有什么東西新出現了。這當然很好,但是情感如此細膩的人可能無法創建Facebook這樣的公司。
也許這并不重要。在過去的十年里,大家對Facebook的接納并不是細嚼慢咽式的,而是狼吞虎咽式的。就好像我們饑腸轆轆,一直在等待它的出現,就好像它是社會基礎設施中缺少的最后一塊拼圖。專家們可以在ELLO上大談事情的細微差別。但大多數人并不關心它,人們的行為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Facebook頭十年和第二個十年之間的真正區別可能是:扎克伯格最初起步時,似乎沒有預計到Facebook會發展到這樣的規模。“如果你在最開始的時候問我,頭十年會發生什么事,”他說,“我覺得很可能會失敗。”他低估了自己,這是一個罕見的失誤,不太可能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