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16年,華為總部所在的深圳市,亦計劃斥巨資建立10所基礎研究所,以彌補深圳沒有“大院大所”、90%的創新研究由企業承擔的短板。基礎研究的急迫性,已經到了必須要政企并進的時刻。
時代周報記者 劉巍 發自廣州
“華為法國數學研究所和法國美學研究所都屬于歐洲研究所,歐洲研究所則是華為‘2012實驗室’項目中的16家研究所之一。”華為方面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
6月14日,華為宣布法國數學研究所成立—在“華為熱”之時,輿論的關注在于,華為總裁任正非是不是下了一步閑棋以備遙遠未來的不時之需?
就在半個月前5月30日的全國科技創新大會上,任正非剛剛因為演講中的“迷茫”引發了一場更廣泛的討論。“華為現在的水平尚停留在工程數學、物理算法等工程科學的創新層面,尚未真正進入基礎理論研究。隨著逐步逼近香農定理、摩爾定律的極限,而對大流量、低時延的理論還未創造出來,華為已感到前途茫茫,找不到方向。華為已前進在迷航中。”
兩件事似是相互呼應,但事實上,數學已經為華為在歐洲市場長驅直入立功多年。而這僅僅是冰山一角,如今已成科技巨頭的華為自1999年開始,就在基礎研究上投入巨大,多方布局。
2012年,一篇名為《任正非答“2012實驗室”科學家16問》的座談紀要在網上流傳,其中,任正非表示:“未來的價值點,(現在)還是個假設體系……我們假設數據流量的管道會變粗,變得像太平洋(601099,股吧)一樣粗,建個諾亞方舟把我們救一救,這個假設是否準確,我們并不清楚。如果真的像太平洋一樣粗,也許華為(就)押對寶了。”
“我也有危機感和恐懼感,所以我們要耐住寂寞慢慢往前走,終有一天我們能找到一個正確平衡之路。”任正非在書中說道。
“2012實驗室”的名字來自電影《2012》。任正非認為,未來信息爆炸會像數字洪水一樣,華為要想在未來生存發展就必須要構造自己的“諾亞方舟”。
在《答科學家16問》中,任正非還明確表示,“華為公司的優勢在于數理邏輯,不在物理界面。”
2016年,華為總部所在的深圳市,亦計劃斥巨資建立10所基礎研究所,以彌補深圳沒有“大院大所”、90%的創新研究由企業承擔的短板。
基礎研究的急迫性,已經到了必須要政企并進的時刻。
“歐洲研究所”研究人員超800名
從任正非在2012年《答科學家16問》中的態度看,任正非在基礎研究上的投入是一場賭博。
如今,華為在不確定性中盡力對未來下注的表態并無變化。
“華為已經走入‘無人區’,沒有引路者,也沒有跟隨者,而且未來還有很多不確定性。”華為常務董事、戰略Marketing總裁徐文偉在法國數學研究所成立當天表示。
華為方面向時代周報提供的資料顯示,屬于“2012實驗室”的16家研究所,有8家位于國內,另外8家則位于國外。此次新成立的法國數學研究所屬于“歐洲研究所”,這一研究所成立于2007年,總部設在慕尼黑,在德國柏林、達姆施塔特、紐倫堡等地設有研發辦公地點,截至2014年已擁有超過820名研究人員。2012實驗室總裁,是1997年進入華為的李英濤,他曾任瑞典研究所所長。
在華為內部,歐洲研究所被稱為“獨一無二”的研究所,原因包括:它是華為兩大數學中心之一,擁有5G研究的重量級團隊,并擁有公司美學色彩和設計風格的能力中心等一系列優勢。
顯然,沿著“優勢在于數理邏輯而不在材料研究”的思路布局,華為非常重視數學。
華為方面解釋了為何在俄羅斯和法國設立研究所:就全球來說,這兩國的數學實力分別是第一和第二,擁有眾多獲得“數學諾貝爾獎”菲爾茲獎的數學家。
2014年,華為通過技術合作在歐洲的投資大約是6000萬歐元,與超過100所歐洲頂尖大學和研究機構合作;與超過160位歐洲學者專家、120多個學術機構合作,新資助70多個研究項目。僅在德國,就與19所高校和科研機構進行了34個項目的研發合作,投入2000萬美元。
華為俄羅斯研究所獨立于歐洲研究所,成立于2001年,至2015年2月,研究所的規模從起初成立時的3人發展為100多人—其中的俄羅斯數學研究所,更早在1999年就成立。俄羅斯研究所包括7個“能力中心”,以此集結當地的基本算法領域人才。這7個能力中心分別是:非線性能力中心、算法工程化能力中心、最優化能力中心、信道編譯碼能力中心、信源編解碼能力中心、大數據分析能力中心、并行編程能力中心。
成立于2008年底的加拿大研究所,即5G核心競爭力研究中心,分布于渥太華、多倫多、蒙特利爾和滑鐵盧四個城市,擁有400多名研究人員。
“諾亞方舟實驗室”則設立在香港科學園,面積超過700平方米,目標是實現“從大數據到大智慧(601519,股吧)”的遠景,主要圍繞數據挖掘和人工智能展開研究,包括有自然語言處理和信息檢索部門、規模數據挖掘和機器學習部門、社交媒體和移動智能部門、人機交互系統部門和機器學習理論部門。
此外,日本研究所從事材料研究,印度研究所則專注軟件交付。
華為方面提供的數據顯示,2015年,華為研發投入為596億元人民幣,占2015年銷售收入的15.1%,近十年來,華為已經在研發方面投入了超過2400億元人民幣。
對標:思科、三星、蘋果
華為如此投入研發,它對標的是誰?
華為方面給出的說法是:在企業領域地標思科,在消費領域對標三星和蘋果。
名單里不再有愛立信。
2014年,華為以310億美元的總營收微超愛立信的293億美元營收,成為通信設備行業(運營商業務)的全球第一,之后通過21.4%的增長,到2015年末,華為以358億美元的總量與愛立信的294億美元拉開距離。
據公開資料,在2015年IEEE發布的全球專利實力排名中,在通信和互聯網設備領域,華為以365的專利指數排名第12,愛立信以1297指數排名第4,阿爾卡特-朗訊以469的指數排名第11。同樣,在2015美國專利服務機構(IFIClaims)發布的2015年度美國專利授權量排名中,華為以800件的數量排名第44位(這是華為第二次進入TOP50的榜單),在這份榜單上,思科以960件名列第36位,而愛立信以1407件名列第20位。
從數量上看,華為與它先后對標的幾個巨頭已無差距。
但任正非顯然知道數量只是數量,于是他又找上了更大的巨頭作為“假想敵”—而敵人是促使人進步的最好方式之一。
在2016年5月題為《蘋果太保守,華為敢投資可以超越》的座談會紀要中,任正非透露了華為投資基礎研究的思路:“華為(現在)實際還是工程商人,即使在創新這個層面,其實還是工程領域的創新,而不是技術理論領域在創新……華為更多強調的應該是在基礎研究上下功夫。”
“走后發制人的道路,準備好‘淺灘撿魚’。”軍人出身的任正非一向喜歡毛澤東時代直白的表達方式。
從公開報道中可以發現,曾有國企領導問任正非,華為是如何打進歐洲的?任正非的回答是,靠技術領先和產品領先,“重要因素之一就是數學研究在產品研發中起到的重要作用”。
華為在歐洲等發達國家市場的成功,得益于兩大架構式的顛覆性產品創新,一個叫分布式基站,一個叫SingleRAN,后者被沃達豐的技術專家稱作“很性感的技術發明”。這一顛覆性產品的設計原理,是指在一個機柜內實現2G、3G、4G三種無線通信制式的融合功能,理論上可以為客戶節約50%的建設成本,也很環保。華為的競爭對手們也企圖對此進行模仿創新,但至今未有實質性突破—這種多制式的技術融合,即依靠通信制式融合背后極為復雜的數學運算。
華為的俄羅斯研究所和法國研究所,在以上技術研究方面有重大算法貢獻。
3月11日,科技部部長萬鋼現場接受媒體采訪,談到中俄高科技合作,他特別強調自己專門去過華為在俄羅斯的數學研究所。
基礎研究“深水區”的政企分工
華為宣布成立法國數學研究所一個月后的7月14日,深圳市長許勤會見了數學家、菲爾茲獎和沃爾夫獎得主、哈佛大學數學科學與應用研究所所長、教授丘成桐。
許勤會見丘成桐,顯然并非僅僅是禮貌性地接待著名學者,而有著明確的目標。
許勤在會見中表示,深圳高度重視應用基礎研究,將不斷加大投入,大力支持應用基礎研究機構在深發展,期待與丘成桐及其團隊加強合作,為建設國際科技、產業創新中心提供支撐。
許勤還表示,深圳缺乏大院大所,希望通過機制的創新,建立開放式的基礎研究所,吸引全球的優秀團隊。時代周報記者獲悉,深圳市正在籌建10個基礎研究所。
深圳市科創委主任陸健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對于10個基礎研究所,深圳市已經在做方案,并且有部分研究所已經成立:比如說數學、神經、細胞診斷治療基礎研究所。
在深圳市的方案里,不是所有研究所都依托與高校合作,特別是數學,深圳市與華為一樣選擇了國際化的操作思路。“有的(研究所)是從零開始的,比如數學研究所,國內沒有很強的科研單位,但我們可以新組建一個。”陸健對時代周報記者說。
陸健以華為為例,解釋了“政府與企業在創新研究上的分工”:數學引領科學,數學強,自然科學就強,“這些實際上是政府來掏錢的”。華為有數學研究所,但他們是把數學研究用在通訊模式上,比如什么樣的新網絡適用于中國,這需要在拓撲學上做運算,而拓撲學高深的分析就需要復雜的數學模型。政府建數學研究所,則并不僅僅用在通信技術上,“比如說,我們用新的數學研究解決交通問題”。
深圳為什么在現階段建數學研究所?陸健解釋:“這說明深圳考慮的已經跳出當前的產業問題,一是考慮在國家戰略層面多做些貢獻,政府已經考慮了十年以外的事—這些基礎研究所沒有5年是建不成的,人引進來都會花很長時間。”
陸健表示,深圳市是在充分認識基礎研究的公共投入屬性上進行投資的。“任正非講的政府不用創新,但他所講的,主要是技術創新。基礎創新、知識領域的創新,這部分的創新成果要給社會共享—這部分企業不會愿意做,那么在政府企業(就要)分工,知識創新多半交給政府。”
(時代周報記者黃昌成、吳筱羽、實習生邢卉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