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影響媒介生產思路
大數據與傳媒業的相遇,首先碰撞出的是數據新聞、機器人新聞、預測新聞等全新的報道樣態,媒體對來自政府、企業、互聯網的大數據加以利用制作出可視化新聞,改變了過去只依賴事實而缺少數據支撐的報道邏輯。除此之外,大數據對傳媒業的影響,還體現在媒介內容生產思路的變化上。
過去被媒體視作原子化的“大眾”的媒介使用者們已轉身成為個性化的“用戶”。如果說“受眾”只是單向傳播的被動接受者,那么“用戶”對媒介的利用更為主動,選擇空間更大,而且能夠生產原創的信息回流給傳統媒體。他們稱得上是傳媒業大數據的貢獻者,如facebook每天更新的照片數量達到上千萬張,youtube平均每秒上傳一段長度在一小時以上的視頻,每天世界各地數以億計的網民在網絡上互動交流……用戶留下的網絡痕跡,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大數據資源。通過挖掘這些數據,傳媒可以更好捕捉到用戶的個性化需求、潛在的興趣點,從而主動向用戶推薦滿足需求的信息,開創一種“按需推薦”的內容生產模式。
正如frogdesign咨詢公司的觀察家所言:“我們正在離開信息時代,邁入推薦時代。”作為移動媒體終端的“今日頭條”,就是一個踐行“按需推薦”模式的例子。2014年6月,“今日頭條”這款號稱“不生產新聞,只搬運新聞”的手機客戶端完成1億美金的融資,引發關注。其內容組織方式就是一種大數據分析基礎上以用戶為中心的模式,以往傳統媒體的內容生產主要靠編輯選取新聞,但“今日頭條”是靠算法推薦新聞。按照創始人張一鳴的說法,“今日頭條”會“根據用戶綁定的微博,自動建立一個用戶的dna興趣圖譜,主要根據用戶sns賬號上的標簽、關注人群、好友、評論或轉發、收藏等數據,以及用戶的手機、位置、使用時間等數據提取出來……隨后系統會自動記錄用戶的閱讀情況,不斷摸索用戶的興趣,同時也在不斷優化推薦的算法。六七次之后,機器就能基本上判斷出用戶的興趣了”。
其實,個性化推薦服務在網絡電商平臺上早已普及,電商通過分析消費者對產品頁面的瀏覽、評論、收藏、添加到購物車等行為,可以向其推薦感興趣的其他商品,從而實現精準的廣告營銷。這一思路換至新聞領域,同樣適用。從長遠看,依照新媒體“按需推薦”的邏輯組織和布局媒介內容,是傳統媒體在大數據時代的變革方向。
大數據為媒體提供了受眾的信息需求
“按需推薦”蘊含著有別于以往傳者主導傳受關系的理念,更加強調用戶地位、用戶體驗、用戶評價。傳統媒體由于新聞生產周期的固定化,可以在日積月累中塑造忠誠度較高的受眾的“新聞期待”意識,但仍無法跟上網絡時代全時傳播的腳步。與其讓受眾“期待”媒介等米下鍋,不如媒介主動“推介”信息送貨上門。
落實到具體報道中,則意味著傳統媒體更重視新聞價值中的受眾效用。作為新聞生產的核心概念,新聞價值對媒體來說,是一套衡量和選擇新聞的職業準則,但對受眾來說,則集中體現為一種使用價值,即是否有用。如果受眾自己對新聞不關心、不感興趣或不需要,即便傳媒把它報道出來了,但站在接受者的角度依然是沒有價值的。而如今,受眾的信息需求更加分化和多元,面對“分眾”和“小眾”的現實,傳媒與其調整新聞價值的標準,不如根據受眾看重的使用價值,將新聞重新分類打包再分派推送出去,以實現效用的最大化。
受眾的認可或買賬,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傳媒的市場空間。就像過去電視節目的質量高低由收視率來衡量一樣,如今,用戶媒介使用行為、閱讀習慣等大數據,更能聚沙成塔般地折射出他們對傳媒的整體態度。比起依靠隨機樣本獲得的收視率,大數據分析可以呈現覆蓋全樣本的總體態勢,據此得出的結論也具說服力。與收視率相比,基于大數據生成的直觀用戶評價,無疑對傳統媒體制定內容調整策略有更高的參考價值。
大數據可以為媒體直接提供選題內容
“按需推薦”建立在對用戶需要的精準把握之上,無形中對傳統媒體設定了數據挖掘的技術門檻。“今日頭條”的推送之所以精準,很大程度上有賴于其數據挖掘、分析與計算的技術條件。在其200多名員工中,一半以上都是負責專攻算法的。僅僅靠人工判斷,無法完成如此大規模的數據運算,依靠機器自學習、不斷優化算法,才能夠提升推送的精準程度。
可以說,技術與算法是移動媒體完成“按需推薦”的核心競爭力,但這卻是傳統媒體的短板。面對這種情況,傳統媒體要么與技術成熟的新媒體平臺合作,減輕渠道建設的壓力;要么自主組建專門的數據分析團隊,進駐編輯部,負責收集、整合、挖掘媒體的大數據資源,為內容生產提供選題支持。這方面,許多傳媒已經開始實踐,但他們引入的數據團隊,多著眼于對數據新聞用到的大數據做分析,卻對用戶個體屬性、使用行為、社交關系的數據不夠重視。
不過,新媒體已經為傳統媒體提供了可以復制的經驗。例如,電視媒體就可以向美國的網絡視頻服務商netflix學習。netflix曾通過分析用戶每天在網站上產生的3000多萬個行為(含檢索、暫停、快進、回放、點贊等),推算出用戶的觀看興趣,發現很多用戶依然在點播1991年bbc的經典劇作《紙牌屋》,同時這些觀眾中許多人喜歡導演大衛·芬奇和演員凱文·史派西,最終決定邀請二人擔當導演和主演,翻拍《紙牌屋》獲得成功。這對傳統的電視媒體來說,netflix的做法無疑是尋找節目選題的便捷路徑。
媒體可以利用大數據重塑“信息鑒別力”
“按需推薦”模式需要技術提供強大的支撐,但在“信息推薦”之前的“信息采集與呈現”環節,機器計算與人工智能都依然無法替代人的專業判斷,而這正是傳統媒體的優勢所在。實際上,“按需推薦”模式整合了兩類大數據資源,一端是媒介已經生產出的海量的內容數據,一端是海量用戶不斷積累的媒介使用數據。以“今日頭條”為例,無論其信息推薦系統多么精確,其信息來源都來自門戶網站的新聞內容,而門戶網站則多是轉載于傳統媒體。所以,在另一端源頭數據的獲取上,“按需推薦”模式的運行離不開眾多傳統媒體的集體貢獻。
進一步再換個角度看,被大數據包裹的用戶面臨著信息過剩的問題,如何處理、分析海量的數據,從中得出有價值的信息成為擺在每個人面前的問題。在源源不斷涌現的信息中,人們越來越難辨別究竟自己真正需要什么信息,以及在復雜信息中分辨真相。幫助用戶重塑“信息鑒別力”素養,僅僅依靠機器運算是無法完成的,說到底仍要依靠傳統媒體提供有深度、有思想的專業信息服務來完成。特別是在受眾“不知需求何在”的時候,傳統媒體應當擔負起解釋者和瞭望者的角色,幫助他們減少困惑和壓力,從而更好地“知曉和發現自己的需求”。
媒介環境學者保羅·萊文森對未來媒介做過一個判斷,認為媒介將朝著越來越人性化的趨勢發展:無論是媒體的介質形態,還是媒體生產的內容,都將更加省力便捷,更加滿足個性化的需求,擁有與人體器官相近的媒介體驗。大數據創造的“按需推薦”,正是萊文森所說人性化媒介的一種情景。雖然目前能夠做到“按需推薦”的媒介主要是新媒體,報紙、電視還尚未應用、開辟這種生產模式,但傳統媒體只要是從人性的角度出發擔負自身的社會角色,保障原創內容的品質,樹立起“用戶邏輯”、考慮到受眾的實際感受,就會逐漸趨向“人性化”。
目前,已經有一些媒體開始這樣做了,例如,《紐約時報》的新聞采編部已經成立了受眾拓展團隊,即負責使用社交媒體、搜索引擎和電子郵件等推廣業務,最重要的是探索如何使報道更加有效地抵達讀者。可以想象,隨著新舊媒體之間融合程度的加深與大數據分析技術的發展,建立在“按需推薦”基礎上的人性化服務會逐步成為整個傳媒業內容生產的新常態。
當然,需要指出的是,“按需推薦”不是大數據時代傳媒業內容生產的唯一方向。“用戶邏輯”的背后除了強調用戶的需求,也包含了用戶分散卻巨大的輿論力量。傳媒如何動員海量用戶參與到新聞的發現、采集與整理環節,以眾包和眾籌的方式聚合信息、完成新聞的雛形,這同樣是大數據時代傳媒內容生產中需要思考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