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10年,國內幾乎大部分視頻行業玩家,都曾在不同階段沾染了“YouTube情結”。
原因是,直接對標全球視頻領域的最強者,不僅意味著向眾人宣告自身在中國市場的領先身位,言下之意還有隨著對標而來,率先撞線結束競爭的希望。
回看中國視頻行業這10年:2005年,土豆、56網、激動網等視頻網站先后涌現,所走的UGC視頻分享模式與成立于該年初的YouTube表面上非常相似。之后,它們在政策、資本、商業化上都遇到阻礙,紛紛倒下,而樂視、搜狐等財大氣粗的視頻門戶網站則開始在高舉高打“花錢買版權”的路線上擴張疆土。由此,“YouTube情結”在當時國內的視頻領域進入了低潮階段。
伴隨著移動互聯網以及社交媒體的興起,YouTube的UGC、短視頻、算法等標簽又成為各家所爭奪的對象,在激烈競爭中,有玩家覺得找不到價值,選擇離開紅海;堅守在這個市場的玩家,正面臨著模式的分歧。
而它們之間的競爭纏斗,構成了這段時間內視頻行業的變遷史。
視頻門戶派:頭部資源是“頭牌”
在這些有意無意間想要成為YouTube門徒的玩家中,仍能分出個派系。那些最先入局者,選擇從“UGC”入手,用戶上傳構成了其內容的主要來源。2008年汶川地震等突發事件讓網絡視頻用戶分享模式的傳播價值獲得認可。
之后,國家在牌照和版權層面的收緊,資本退潮,以及商業化進展上的滯后,讓許多走UGC的視頻網站出局,幸存者也元氣大傷,風向轉到了為用戶提供正版服務的長視頻,并成為主流。
YouTube好像一時失去了它的中國門徒。
2011年之后,國內視頻網站的版權大戰進入高潮。在一次反盜版活動上,張朝陽問古永鏘,“我們花了1.5億買正版,你們估計得有2億吧。”
競爭愈加激烈,而對于視頻網站而言,長視頻的用戶增長以及用戶粘性始終是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于是,有了視頻網站對“獨播”的爭奪,因為它們永遠都需要砸錢購買各種獨家版權,企圖依靠此戰略搶占盡可能多的市場份額以擊垮對手。
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內容成本不斷高漲,以至于一度陷入“收入增長-毛利率下降-虧損額擴大”的惡性循環中。
(合并后的優土,其內容成本占收入的比例依舊逐步走高)
與此同時,內容成本攀升使得視頻門戶逐漸轉向更高自主權和更低成本的自制內容,自制劇、自制綜藝數量井噴。
但移動互聯網在全球爆發后,在視頻傳播碎片化、創作環境寬松等背景下,用戶重新成為視頻內容創作主體,大家把目光又向UGC為主的短視頻靠攏,比如愛奇藝推出了“啪啪奇”,優酷主打“優酷拍客”。但是想要引導用戶UGC內容并培育出真正的產品情感,沒有積累很難完成。視頻網站們的YouTube之路走得并不順利。
2014年9月,時任迅雷看看總裁的郝志中在一次訪談中的直言,其實就是相當一部分行業人心態的寫照,“(視頻網站)全部模仿YouTube模式是路線錯誤。”
早期原因在于,國內的視頻網站,在草根低質UGC內容和高質量的重制作內容之間,缺乏一個足夠穩定的中間層內容群。
優酷土豆前副總裁盧梵溪當年在優酷,就曾想依靠視頻網站的自制能力來補上這個中間層,但內容數量上的巨大差距讓他的計劃無法如愿。
值得一提的是,視頻門戶網站一直以來的工作模式都是:需要找專業機構,投入大量時間、資源,并遵循一定的行業傳統和規則來完成內容的生產,整個生產模式是“中心化”的,電視劇、電影、綜藝節目無不如此。
因為它們本質上是有專業門檻的娛樂產業,滿足的是人類的精神需求。所以,它們都是靠人工編輯進行內容推薦。
后果是,流量大都去了頭部視頻內容,只有最紅最熱的內容才能占據顯要位置。
盡管如此,今年4月初,古永鏗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仍然拋出“下一個十年,合一要超越YouTube”的豪言,從側面再次證明了視頻行業那揮之不去的YouTube情結。
毫無疑問,頭部視頻派玩家們憑借自有資源和資本優勢,還會將較量持續下去,只不過,刻在他們分發骨子里的基因決定了,在他們的地盤上,大多數情況還是會出現長視頻為王的局面。
社交派:社交關系是主角
和前一派不同,另一派YouTube門徒間的纏斗是從社交平臺進入開始的,隨著它們所構成的“社交派”崛起,短視頻得到很好地傳播,“YouTube情結”也出現在他們中間。
我們先來看下這一派系出現的背景:移動互聯網逐漸成熟,在需求側,短視頻作為消費門檻更低、黏性更強的一種傳播形態,開始成為內容行業的前沿。用戶內容消費種類也開始變多,從娛樂等頭部領域,開始向生活、美食這些垂直甚至長尾領域擴散。
再看供給端,在社交平臺上,不僅有大量UGC內容,被點擊數千萬次而紅遍內外,專業的工作室與團隊也陸續出現,開設專門的賬號定期拍視頻,上傳內容,PGC內容供應量也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加。
“社交派”花了大約4-5年時間滲透進大部分用戶的日常,“我關注的人”取代了人工編輯的方式成為新的信息把關者。
比如,微博、微信。以微博為例,用戶對視頻快速增長的消費量,反過來支撐了其流量的迅猛增長。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微博的營收增長開始低位企穩和反彈,而今年前兩個季度更呈現出明顯的重回增長軌道趨勢。尤其是微博發布的第二季度財報,凈營收較上年同期增長36%,達1.469億美元。歸屬于微博的凈收益較上年同期增長516%,至2590萬美元。月活躍用戶達2.82億,同比增長33%。
(短視頻播放量的爆發式增長是微博流量大增的主要原因)
面對躥升極快的視頻需求以及快速膨脹的用戶社交關系網絡,如何更高效的篩選出視頻推送給用戶,是“社交派”玩家們必須要面對的問題,解決好了就能進一步提升自身的市場和行業地位,反之只會因為信息雜亂無章所帶來負面用戶體驗,而自我斷送在視頻領域的想象空間。
算法派:機器分發是重點
激烈的YouTube門徒爭斗中,也有玩家選擇從算法切入,張一鳴就是其中一位。今日頭條走的就是去中心化的機器算法分發的路子。
我們知道,算法是YouTube模式得以成功的重要法寶。自從被谷歌收購后, YouTube就一直利用谷歌的算法優勢,通過分析用戶的瀏覽量、觀看記錄、停留時間等進行視頻推薦,通過精準的算法分發讓那些長尾小眾內容變得更有價值。
此前,長尾內容由于其分散、零碎、消費低頻等特點,在過去,大量處在“閑置”狀態,這些內容的存量價值絕大多數難以釋放,就是限于渠道連接和分發的成本太高。對他們來說,用戶每一次偶遇式的發現都是稀缺資源。
反觀國內,在經歷了多年移動互聯網技術積累后,可以說像今日頭條這樣的產品已經開始能在實戰層面響應并滿足用戶的需求。在圖文領域多年的積累和進步,也讓頭條在進軍視頻領域內較短時間,在數量上實現了巨大進步。
(在上半年的大部分時段,頭條平臺上的視頻增量最為明顯)
對許多使用社交產品頻率較低、無法通過朋友圈等途徑找到想看視頻的中老年群體而言,算法推薦增加了其找到自己喜歡的垂直內容的可能性。
算法模式在很大程度上改變過去幾年里以頭部內容為比拼維度的較量:一方面是因為以獲取版權為導向的行業結構因為生態自身的轉變而轉向;另一方面以算法分發所帶來的技術迭代勢力,將憑借著對中長尾領域分發效率提升而受到內容供需雙方更廣泛的使用。
三方角逐,哪種更優?
2016年進入“視頻+內容”時代,短視頻成為新入口。易觀智庫發布的《中國短視頻市場專題研究報告2016》數據顯示,2015年1月到2016年3月,短視頻市場活躍用戶規模從1505萬增長到3119萬,14個月增長1倍多。粗略統計,2016年,該領域融資多于20起。
一個直接的信號是短視頻領域競爭會更激烈。但毫無疑問,視頻派、社交派、算法派會是出線的主要候選人。這是因為在內容創業的數量達到一定爆發值后,大家接下來面對的必然是如何掌握“流量分發權”。
(視頻門戶、社交、算法三種分發模式的混合共存為視頻創業者提供了豐富的分發選擇)
在短視頻時代,信息類視頻具有流動、碎片化、海量的特點,因而必然存在長尾分發的問題。
對于門戶派而言,它們對人工分配機制的高度倚重,可能令創作者大量的優質視頻因為資源位不足而影響分發效果,而對用戶而言,要尋找感興趣的視頻,獲取信息,也需要花費大量搜索成本。
因此,比起10年前那批最初的跟隨者,新時期的視頻派不光在內容豐富度和來源結構上向YouTube靠攏,更重要是在分發模式上,也開始不同程度地嘗試YouTube賴以成功的算法。
對于社交派而言,以微信、QQ等騰訊系社交產品為主的分發方式優勢很明顯,一是完全自發的用戶自下而上式的傳播,附著在社交關系鏈上的內容,只要能經過一些較大的傳播節點就有引爆的可能性;二是容易沉淀年輕用戶群體,因而在一定程度上對品牌商們具有強大的吸引力。
但缺點也同樣存在,微信的用戶數已經在狂奔了數年后,伴隨著移動互聯網大環境腳步的放慢而降低了增速,和用戶天花板一同臨近的還有社交關系鏈的高度成熟,以及社交分發/篩選方式的低效化。還記得上個月在朋友圈刷屏的王健林“先掙它一個億”么?“一梗用一天,一天用一梗”正是社交分發作為信息傳播方式最糟糕一面的極端表現。
社交派玩家們也嘗試添加YouTube算法模式。比如微博,從打破單純由時間線作為信息排序入手,引入所謂智能排序,一方面根據關注、標簽和微博內容等相關信息合并同類微博,減少信息同質化,另一方面依據微博熱度、親密度、興趣等對用戶進行新內容源推薦,視頻也包含其中。
事實上,社交平臺借助于算法來提升內容分發的效率在國外早有先例:Facebook和Twitter就一直在不同程度引入算法,以期提升用戶獲取信息的體驗。
(2016年恰好也是Facebook推出News Feed的第十個年頭,這個被扎克伯格看作其“過去十年最大賭注”的產品功能在改變了包括視頻在內的內容分發的同時,也被視為“社交+算法”模式最成功的案例)
那么,本就踐行YouTube算法模式的“算法派”就高枕無憂了嗎?當然不是。算法分發也要面對一些問題,除了依舊處在相對早期階段需要持續完善外,更多還要面對人們在心理上本能的敏感。
上月國際媒體界發生了一個熱點事件,就是挪威《晚郵報》炮轟FaceBook算法因分不清兒童色情與新聞照片的區別,而刪除了某張越戰著名照片。事件集中反應出人們由于技術的不完善而引發的對算法分發模式的群體憂慮。
正如歷史上,所有機器在被發明之初都不易受到喜歡,比起其帶來的便利,早期機器的缺陷更容易被人們所放大。這一過程,幾乎要持續到機器在成熟后無痕融入人們的生活為止。
從編輯制度到關鍵詞索引,從社交分享到智能分發,在熱火朝天的內容創業浪潮中,任何優秀內容價值的流失都是令人遺憾的,希望在中國版“YouTube”討論之火重燃的當下,能讓每一個內容創業者得其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