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Facebook正好十歲,對于下一個十年,尊崇實用主義的扎克伯格計劃推出免費的、低寬帶的應用,來完成“連接全世界”的宏偉任務。對,他就是這么霸氣!
Chandauli(錢道利)是印度一個不起眼的小村鎮,位于首都新德里西南方向,大概四小時車程的距離。印度這個大國度有好幾個地方叫Chandauli,而今天所講的是谷歌地圖上都找不到的那個Chandauli。
這個小鎮塵土飛揚,道路狹窄并且坑坑洼洼。三分之一的居民生活水平在貧困線以下。所住的屋子大多是低矮破舊的木堡。午后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村莊靜悄悄的。偶爾能看到幾只臟兮兮的山羊。這樣的地方通常不會成為全球媒體關注的焦點,但是最近以來有所不同,因為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全球第14大富豪來到了這里。
表面上,扎克伯格此行的目的是參觀一個新的計算機中心,以及讓像我這樣的人來看他參觀它。不過實際上,他來這里也是為了尋找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2010年時我采訪過扎克伯格,還撰寫了文章。當時他被評為《時代》年度風云人物。據我所了解,他并不慣于安靜反思。但是今年,他走到了人生中的這樣一個轉折點——即使像他這樣不善內省的人,也可能會停下腳步開始反思。
Facebook自成立到現在已有10年,而身為董事長、CEO兼聯合創始人的扎克伯格也步入而立之年。(今年5月14日,扎克伯格沒有開派對慶祝自己的30歲生日,而是飛去普林斯頓大學看妹妹的古典文學博士學位論文答辯。)多年來,Facebook可以說是硅谷初創公司的經典代表,由年輕而自以為是的成功人士掌舵。但是現在Facebook已經不再是一家初創公司,扎克伯格也不再非常年輕了。但他仍然自以為是而又非常成功。
Facebook在第一個十年里,一直在迅猛地增長:從最初的一個小小宿舍,到擁有8000名員工和13.5億用戶的全球性服務。在此基礎上,扎克伯格建立的廣告引擎去年實現營收78.7億美元,利潤15億美元。近來,扎克伯格一直在思考Facebook的下一個十年該怎么發展,怎樣成為領導者。如果Facebook是一個國家,那它將有世界第二的人口數量,僅僅比中國少一點點。
30歲的扎克伯格仍然給人一種年輕的感覺。“like”(喜歡)、“awesome”(帥呆了)和“folks”(伙計們)是他的口頭禪。他穿得也像個大學生:他時長喜歡穿那件標志性的連帽衫。他當眾講話的時候,仍然像高中生做口頭報告那樣充滿熱情。在社交場合,他的目光也是不定的,偶爾才會停留在與他說話的人的臉上。
但他可不像《社交網絡》里的主角那樣憤怒孤獨而內向。那樣的性格也許有利于人物角色的戲劇化,但并不符合扎克伯格的真實形象。面對面的時候,扎克伯格是一個溫暖的存在,一點也不高冷。他也并不孤獨——在哈佛讀大二時,他就認識了普莉希拉·陳(Priscilla Chan),并在2012年與之結婚。今年10月,他在北京接受采訪時,竟然說起了普通話,雖然有點蹩腳,但也讓觀眾大為吃驚。看看視頻里的他:一直咧著嘴笑,興致很高。事實上他大部分時候都是那個樣子的。
在交談中,扎克伯格會顯得十分笨拙,但那并不是因為他很緊張或者缺乏安全感。不然也不太可能會成為全球第14大富豪。事實上,他非常自信,幾乎有點咄咄逼人。閑聊本該是輕松愉快的,但他從不會這樣。一般交談中緩慢的低寬帶節奏會讓他失去耐心,開始四處張望。他的交談方式極具工程師風格:不是在進行社交,而是在盡可能快地交換信息。“馬克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聽眾之一,”Facebook首席運營官Sheryl Sandberg說。“當你和馬克交談時,他不僅能聽到你說了什么,還能聽出你沒說的,聽出你強調的東西。他消化理解了這些信息后,會回來找你,問你五個后續問題。他的好奇心特別強。”
我很認同這一點——有時候他給我的印象就是,對于我說的東西,他比我想得更深。好像和我交談并不消耗他多少腦力,他的注意力也就飄到其他地方去尋找更多的數據。他發明了一種全新的社交方式,即高效、遠程、信息量大。這也許不是一個意外。
至少從2012年Facebook的用戶突破10億人開始,扎克伯格就一直在思考著該網站的長遠未來。“曾經公司內部的口號就是爭取用戶達到10億人 ,”他說,“實現了這個目標后,很多人的反應是,OK,哇。那接下來我們該干啥呢?”(我也想把扎克伯格的言辭改得更莊重一點,但他說話就是這樣的。)一個方法就是以高價收購的形式將賭注下在新興平臺和分發渠道上:比如斥資10億美元收購圖片分享應用Instagram(開始時以為是花了冤枉錢,但現在看來是明智之舉);以20億美元收購虛擬現實初創公司Oculus Rift;220億美元收購通訊服務應用WhatsApp(現在看來仍然不劃算)。但是,從大局上來看呢?“我們思考了公司的頭十年,以及接下來要干的大事。我們意識到,連接十億人是一個了不起的里程碑,但這個數字本身沒有什么神奇的。如果你的任務是連接全世界,那么十億人也只是說明比其他已有服務的用戶多些而已,但不意味著你快要完成任務了。”
要完成連接整個世界的任務,實際上不太可能,除非每個人都在互聯網上。所以扎克伯格決定要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這聽起來像是一件“你說要做但其實從來沒做”的事,但扎克伯格是真的付出了行動。他在Chandauli,就是參加一個確保地球上的每個人都能連入互聯網的活動。正如Sandberg所說,“如果頭十年是開始連接全世界的過程,那么下一個十年就是幫助那些還沒上網的人上網,并看看會發生什么。”
扎克伯格解決問題的方法之一,似乎就是將“所有的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作為出發點,而且相信他可以解決這些問題。首先,他研究了一些龐大的數字,這對他來說很容易。目前全球人口大約是72億,其中網民29億,那么就有43億離線的人需要上網。“我們估計,為了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可能要花費數十億美元,”他說。“甚至可能幾百億美元。但如果我們勇于創新,這倒也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圍之內。”
扎克伯格經過電話聯絡,去年形成了一個技術公司聯盟。成員包括愛立信、高通、諾基亞和三星。該聯盟名為Internet.org,自稱是“科技領導者、非盈利組織、當地社區和專家組成的全球合作關系,正在齊心協力讓全球三分之二不能上網的人能夠上網。”
基于以上的描述,如果你認為Internet.org將會在撒哈拉提供免費wi-fi或是啥的,那就想太多了。事實上,整個事情之所以變得可行,是因為他們洞察到,根本無需建立新的基礎設施。利用愛立信和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地圖和數據(其中包括標識人類物種地理分布的GPW)——加上對Facebook龐大用戶群的信息挖掘,Facebook的Internet.org團隊發現,他們的大部分工作已經完成。全球大多數人(約85%)已經獲得了連網的途徑,他們居住的地方在手機信號塔覆蓋的范圍內,至少能夠使用2G數據。只不過他們沒有使用它。
Facebook也為其他15%的人制定了相應的計劃,涉及到無人機、衛星和激光。具體的內容我們后面將會談到,但這是一個長期的項目。那本來可以上網,卻沒有上網的85%,是很容易實現的目標。
但是為什么他們不上網呢?你本來可以上網,卻不上,這在硅谷的視角看來,是很奇怪的事。但這不只是技術上的問題,它還涉及到社會、經濟和文化。也許他們沒錢支付手機費和上網套餐;也許他們并不是很了解互聯網;也許他們很了解互聯網卻仍不想上網,因為覺得它和日常生活無關。
你可能會覺得扎克伯格是技術大神,不會有興趣來弄這種軟科學的東西。但事實上相反。他處理社會、經濟、文化問題的方式,與處理技術問題的方式一樣。似乎他認為這兩類問題沒有多大區別,人性就是不斷破解更多的代碼——永遠別忘記,扎克伯格在退學之前,修的是心理學。扎克伯格表示,“如果你從來沒碰過電腦,也沒機會上網,那么當有人向你推薦上網套餐時,你可能就會回答‘什么是上網套餐啊’對不對?或者‘為什么我要上網套餐?’所以,這個問題和人們所認為的不同,其實它是很容易解決的。”
扎克伯格很善于將復雜混亂的問題分解成可以掌控的小塊。在這里,問題可以分為三個部分——商業上:讓數據的價格更低,使得發展中國家的人可以承擔得起。技術上:簡化提供的內容和服務,使之在超低寬帶狀態和老舊的中低端硬件上也能使用。內容上:提供具有足夠吸引力的內容或服務,讓第三世界的人愿意不嫌麻煩去上網。從根本上說,挑戰就是想象窮人——比如說Chandauli那種地方的居民,他們在上網這方面的情況。
維持同理心
Facebook總部位于加利福尼亞州的門羅帕克,并不特別方便了解窮人的處境。它離Chandauli是如此遙遠,不管是地理上、美學上還是社會經濟上都是。當你第一次走進Facebook總部時,最深刻印象會是豐富的食物。碗里裝滿了免費的糖果,冰箱里全是免費的健怡可樂。
陽光普照整個園區,員工們穿戴干凈整齊。散步的,笑著的,騎自行車的,每一個都很有精神。開放式辦公區域內,伏案專心工作的員工忙著完成那些令人激動而又艱巨的任務。在園區周圍是一些餐館,看上去似乎很普通,但當你準備付賬時才會發現,他們不收錢。理發店、干洗店和冰淇淋店也不收錢,全是免費的。
你簡直不是身處第一世界了,而是在更高級的“第零世界”。同時,由Frank Gehry設計的新園區正在建設當中,預計明年開放。
(由于空間和時間上的限制,許多硅谷的公司不會建造新的園區;他們會利用老公司廢棄的辦公室,就像寄居蟹一樣。太陽微電子公司破產后,Facebook就搬了進來。扎克伯格租下了整塊辦公地點,但是他沒有改變前面的標志,只是在另一邊放了Facebook標志。老標志是提醒員工要記得當初發生了什么。)
正如扎克伯格自己所說,當你在Facebook這樣的地方工作,“很容易就會變得不再對世上大多數人的處境感同身受。”為了避免缺乏同理心,Facebook正在人為地創造換位思考的環境。“我們與愛立信的網絡部門重新創造出你在印度農村在能體驗到的網絡狀況,”Facebook的發展主管Javier Olivan說,“然后,我們弄來一些手機,比如非常低端的Android。我們邀請硅谷的人,比如eBay、蘋果的人,到這里來測試在這種網絡下他們的應用是怎樣的!結果是一個都用不了。”從中可得出一個啟示: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互聯網其實是不一樣的。“我強迫很多人使用低端手機,”Olivan說。“你需要感受一下那種痛苦。”
為了方便制造這種痛苦的感覺,Facebook正在建設一個永久性的實驗室,來研究不太理想的計算機條件。“你可以重新衡量,世界上大多數人對于網絡的體驗是怎樣的。”Facebook的Internet.org團隊負責人Chris Daniels說。開發者開始不止在Android的最新版本上測試應用,還測試Android以前所有的版本:2012、2011、2011年的等等。他們還保留了一些蹩腳的老款翻蓋手機,甚至改變了自己的措辭。“人們常用低端這個詞——這是一款低端Android手機,或者這是一種低端網絡,”扎克伯格說。“但實際上并不是這樣的。這其實是一款典型的Android手機和一種典型的網絡。所以我們公司內部不允許說低端,要說典型。”
不用說,在Facebook網站上,人們只會說低端,我從沒聽到有人叫它經典。不過他的觀點很有道理。
網絡911
不是要吊你胃口,但Facebook確實想到了如何讓世界上每個人都能上網的解決方法,那就是一個應用。
首先,你要對某個缺少網絡服務、但人們了解互聯網的地區進行調查,搞清哪些內容有足夠的吸引力能吸引居民上網。然后你將這些內容收集起來,確保使用了正確的語言,把它們放入一個好用的應用里。接著,你去找當地的手機供應商,說服盡可能多的人,讓他們免費提供在這個應用中的內容,不要收取數據費。這樣,居民只要手機有數據功能,就可以免費上網了(至少是能部分上網)。
這可不是說說而已,Internet.org 七月在贊比亞就發布了這個應用,10月又在坦桑尼亞推出該應用。在贊比亞,該應用的內容包括天氣預報、維基百科、谷歌搜索、孕產婦移動聯盟(簡稱MAMA,可以向孕婦提供重要的健康信息)以及一些求職網站,還有Facebook。一家名為Airtel的公司(印度電信公司的一家本地子公司)同意提供免費互聯網連接。“我認為它就像美國的911,”扎克伯格表示。“如果遇到緊急情況,比如火災或者被搶劫了,即使你沒有手機通話套餐也可以撥打911,獲得基本服務。我覺得網絡服務也該如此。”
這聽起來似乎很簡單,但其實不然。對于Facebook來說,要給贊比亞這類的國家推送正確的內容需要注意細微差別以及恰當的敏感性,而Facebook在這點上并不擅長。比如僅僅只是確定內容所使用的語言就已經是個挑戰了。贊比亞的官方語言是英語,但那里的居民使用17種語言。而與印度相比,就是小巫見大巫了——印度沒有全國性的語言,但官方承認22種語言;而且,根據2011年的人口普查資料來看,印度12億人口竟然共使用1635種語言!用Facebook的一名高管的話來說,這是“殘酷的本地化”。
但最難的地方就是說服通信公司提供免費的內容。Facebook的想法是先做點賠本買賣,讓人們能用到這個應用,一旦用戶看到了它(Facebook內部稱之為“接觸數據”),就會想要更多,自然就會愿意為之付費。換句話說,數據會讓人上癮,所以你要讓人先免費嘗一下。
這一部分至關重要,但還不夠讓這個應用發力——要讓通信公司看到自身利益,從而來驅動它,使之像病毒一樣自我復制。這既是商業戰略也是技術問題。在贊比亞發布應用之前,Facebook已經與一家名為Globe的服務商在菲律賓進行了小規模試運行,結果在三個月里,注冊移動數據服務的用戶數量翻了一番,驗證了這個設想的可行性。
Facebook能展示的測試案例越多,就越容易說服電信公司簽約。簽約的電信公司越多,Facebook編譯的數據就越多,這個方案就越有說服力。最終,這一模式就能像蒲公英一樣散布開去,飛越地區和國家,吸引更多的人上網。“每一次整合時我們都會做不同的調整,使之變得越來越好,”扎克伯格說。“我們還沒確定的是:對他們來說,一直免費提供這些基本服務是有價值的,而不是僅僅局限于測試期間。一旦我們做到了這一點,我們就會覺得已經準備好去找世界上其他的運營商,告訴他們,這個模式絕對有利于他們,他們應該這么做。”(這就是無聲的傲慢啊,是Facebook做事的一貫風格。Facebook基本上會說,嘿,第三世界的手機運營商們,你們的商業模式是什么?讓我們給你們優化吧。)
盡管你在門羅帕克做了很好的計劃,在印度農村也不一定能順利實施。扎克伯格的Chandauli之行就很好的詮釋了這一點。這本該是一次低調隱秘的探訪,但扎克伯格的行程安排有點緊,所以他沒有從新德里驅車過來,而是坐直升機過來。然后當地媒體就獲得了消息。當扎克伯格到達Chandauli時,立馬就被喧鬧的人群包圍了——記者、警察、老人、好奇的看客、私人保鏢,以及穿著校服的只是認為很好玩的小孩子……
作為一個慈善家,扎克伯格很關注教育——今年早些時候他和他的妻子捐贈了1.2億美元給灣區的學校。這一次他也走進一所學校去看看教室。“差不多有40個學生坐在地上,校長說那兒有140萬所學校,而他們的還算條件較好的一所。”他后來說。“沒有電。甚至整個村子都沒有廁所!”最終,扎克伯格走進計算機中心。那是一個寬敞、通風的房間,配有激光打印機、復印機和幾十臺筆記本電腦,每臺前面坐了一個學生。就在那時,Chandauli停電了。而且這里經常停電。所以,盡管扎克伯格長途跋涉了7500英里來看互聯網連接情況,但人們還是上不了網。
殖民主義2.0
還有另一種角度來看Facebook所做的。盡管該公司一直粉飾此舉是利他主義行動,但實際卻是利己的技術殖民行為。Facebook的用戶幾乎已經達到互聯網用戶的一半。Facebook就像電影《超世紀諜殺案》中描繪的社會一樣,由人組成,而且總是需要更多的人。從長遠角度看,如果Facebook想要保持增長,就必須確保有更大的互聯網。
因此就有了Internet.org。如果剛接觸互聯網的網民只有幾個選擇,其中包括Facebook,但沒有其他社交網絡,那是最稱Facebook心意的了。Facebook在2010年也啟動過類似的項目Facebook Zero,針對發展中市場免費提供一個精簡的Facebook手機版本,不收數據費。在當時,人們認為那不是利他主義行動,而是一種巧妙的市場營銷策略(實際上,在智利這是違法的,因為它違反了智利的網絡中立法律)。Internet.org簡直跟Facebook Zero一脈相承。
整個行動會讓人有點厭惡:一群硅谷精英發起一場全球性的運動,把每個人轉化為數據消費者,以確保他們的廣告無孔不入。每個人都必須融入到互聯網廣闊的文化同質性中去。就如同《僵尸世界大戰》一樣。畢竟,沒有人問過這三分之二的人是否想上網。但其實還是有人希望自己的社交生活不被牽連進營銷中去的。能不能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去打擾他們?
我向Facebook的幾位高管表達了這一觀點。可以預見,我得到的回應甚少。但扎克伯格很淡定地表示,Internet.org的目的并不是發展Facebook,原因很簡單,向該應用的用戶做廣告根本賺不到錢,因為他們本來就沒有錢。“大多數談到公司的增長,他們真正的意思是指營收的增長,而不僅僅是使用其服務的人數增長了多少,”他說。“在傳統企業中,如果你從用戶身上賺不到錢,那他們也被視作成本。”
有一點他也承認,若從很長遠的角度來看,這可能會是筆很劃算的買賣。“有很多公司,比如可口可樂公司,會在某個國家出現巨大市場之前就去那里投資。我認為,這種做法的好處在數十年后將最終體現出來。我們現在做的就跟這一樣的道理。所以,即使我們還沒有清晰的路線,如何走下去能獲得豐厚利潤,但我還是認為如果你幫助了世界上的其他人,隨著時間的過去,你將會從中受益。”
Sandberg也表達過類似的觀點:“當我們被指控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利益,我們只能開玩笑地回應,如果我們是在試圖將利益最大化,那我們有一長串清單的廣告產品需要去完成,我們不得不拼死拼活工作好久好久才能實現這個目標呢。”
看待Internet.org的另一種方式,是它普及了互聯網,因為互聯網讓人們的生活更美好,它改善了經濟、教育和健康狀況。這也是Internet.org希望被人們認為的形象。今年2月,德勒會計事務所發表了一項研究(它承認是受Facebook的委托)。調查發現,僅在印度,如果它目前15%的互聯網接入水平能提高到與發達國家可比較的水平(比如75%),將會創造6500萬個工作崗位,極端貧困人口將降低28%,每年嬰兒死亡事件也能減少8.5萬例。最重要的是,這不是錢的問題了,而是關乎到創造財富和拯救生命。
公共健康的議題尤為重要,因為Internet.org不被看好的原因之一,就是與食品、水和藥品這些更基本的需求相比,對連入互聯網的需求簡直算不了什么。在扎克伯格宣布成立Internet.org幾個月后,比爾·蓋茨在接受《金融時報》的采訪時似乎也表達了這樣的看法。“哪個更重要?互聯網連接還是瘧疾疫苗?”蓋茨說。“如果你認為互聯網連接是關鍵,這很好,但我不認同。”甚至更簡潔地表示:“把它當做優先重點?是在開玩笑吧。”
扎克伯格后來提到這件事:“我后來跟蓋茨談過,他說《金融時報》對他的話斷章取義了,后來他還想糾正的呢。他是覺得互聯網連接也很重要的。”但《金融時報》一直沒有對該報道做任何修改。不過,德勒的研究結果確實讓人信服,互聯網連接和醫療保健之間并不是沒有關系的。
至于互聯網所造成的文化同質性入侵,人們也有很多不同的觀點。我與維克森林大學的文化人類學家Mary Good談及此方面。她曾對Facebook在波利尼西亞湯加群島的影響做過考察。“我發現,Facebook的傳入并不是西方科技巨頭們對被動無知的新用戶的無情侵蝕,”她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表示。“接受新的數字媒體,將它融入到生活中去,有時候反倒是有利于維持悠久傳統的過程。”
歸根結底,這些觀點并不相互排斥。扎克伯格可以既豐富自己又豐富其他人的生活,擴大和鞏固Facebook主導地位的同時也拯救生命。他既在賦權給別人(讓他們能上網)又是在剝奪他們的權力(讓他們成為消費者和營銷目標)。想想Chandauli計算機中心里的那些孩子,寫著關于向他們進行技術殖民主義的罪惡,我簡直不忍心再下筆。那些在電腦面前的孩子并不木然,他們看上去那么專注認真。Osama Manzar是數字授權基金會的聯合創始人,我曾問他,能上網對這些孩子來說意味著什么。“你會感覺到和世界上的其他人是平等的,”他說。“它在心理上寬慰了他們,讓他們覺得到達了曾經向往的地方。”
那些學生腦子的想法似乎是:全球知識經濟的列車就要駛出車站了,我們也想要搭上這輛車。為此我們必須看幾個廣告,你好好的坐在那兒有什么好不爽的?
15%的解決方案
不管扎克伯格是不是一個全球性的網絡帝國主義者,他都是一個極好的問題解決者。他的行為總能給人啟發。可以比較一下Facebook和谷歌在增加互聯網連接上的不同方法。雖然谷歌不是Internet.org的成員,但也很關注這個問題。對此它推出了名為“Project Loon”的計劃,在理論上,利用高空氦氣球與地球同步移動,從而為偏遠地區提供wi-fi網接網絡。這聽起來似乎是天方夜譚,但谷歌無人駕駛汽車在提出之初也被認為是異想天開。在去年推出前,給該計劃早已在巴西的一個偏遠地區進行了實際試驗,努力添加LTE,讓氣球飛得更久。
這是為剩下15%居住在無法上網的地方的人所提供的解決方案。Facebook也在關注著這一領域。今年三月,它收購了一家名為Ascenta的公司,該公司制造太陽能供電的無人駕駛飛機。并成立了一個稱為Connectivity Lab的內部小組,由Facebook的重量級工程主管Yael Maguire領導。大體上看,Facebook的計劃就是組建一支無人機機隊,每一架都和747差不多大小,但重量超輕。它們將在6萬多英尺的高空巡航,并與地球同步。結合衛星網絡和一種新的激光通信技術,這些無人機可以為缺少基礎設施的地方提供互聯網連接。“我們的想法是需要一些不同尋常的技術,”Maguire表示。“我們有很多長期的高風險項目,而且我們相信它們將會巨大地改變我們提供互聯網連接的方式。”
谷歌也有一個無人機項目——今年四月它收購了Ascenta的競爭對手之一Titan Aerospace。但值得注意的是,到目前為止,谷歌的策略幾乎是純技術上和單方面的:我們希望人們能上網,所以我們利用氣球來普及互聯網。而Facebook的解決方案是混合型的。它有技術部分,也有商業部分(讓通信公司賺錢)和社會文化部分(用精心制作的內容來吸引人們上網)。
應用只是人類生態系統中的一部分,在這當中,每一個人都被激勵著使用它并傳播它。“當然,一個巨大的不同就是我們更偏重文化。”扎克伯格表示。“這是建設任一社會項目的核心部分。”潛臺詞就是,所有項目都是社會項目。
Ello難以推翻Facebook
我問扎克伯格,在中年反思中,他怎么看待Facebook所受到的各種批評:它令人上癮,它促進自戀,它干擾了親人之間面對面的接觸。2012年,心理學家兼麻省理工學院教授Sherry Turkle在《紐約時報》上發表文章,闡述了諸如Facebook這樣的社交媒體,表面上強化但其實疏遠了人們之間的關系,剝離了人類聯系的基本要素。正如Turkle所說,“我們保持著聯系,卻犧牲了交談。”
扎克伯格表示:“其實我不太關注有關Facebook的報道。我寧愿直接從用戶那兒獲得信息,而不是聽權威人士的看法。但是,我也多少聽說了一些批評。每當有技術或創新出現,改變原有東西的性質,就總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希望回到以前。但是,我的意思是,很明顯Facebook對人們來說是好的,因為它能讓人們和朋友保持聯系。”
今年,一家名為Ello的付費社交網絡橫空出世,沒有廣告、沒有用戶個人數據收集的特點著實讓它火了一把。很多社交網站都會不斷地推送各種廣告,對此Ello表示“你成了被買賣來去的產品。”面對Ello的叫板,扎克伯格的看法和往常一樣的現實:無論它有多強的道德優勢,其商業模式都使它無法做大。“我們的任務是連接世界上每一個人,如果你要求用戶付費,就完成不了這個任務。”我提出,Facebook的用戶也是有所付出的,雖然不是金錢,但他們也付出了注意力和個人信息。一個公關人員立馬轉移了話題。
但在此之前,扎克伯格也作了回應(這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表現出煩躁)。蘋果CEO蒂姆·庫克在九月的一份申明中寫了類似的東西,闡明蘋果的隱私政策:如果一個在線服務是免費的,你就不是顧客,而是產品。”庫克的話可能是針對谷歌的,但Facebook無辜中槍了。“人們似乎越來越多地把廣告商業模式等同于背叛,這一點我感到很受挫。”扎克伯格說。“我覺得這是最可笑的觀念。你以為,你付錢給了蘋果,他們就會和你站在一起嗎?如果他們一切為你著想,那就會讓自己的產品更便宜些!”
有時候人們會問我,是否我會覺得扎克伯格像傳說中的那樣有點神經不正常。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其實,我有時候會懷疑他是不是我見過的精神最健康的人之一。他非常聰明,但沒有高智商的人常表現出來的神經質的自我意識或自我懷疑。他的心智就如同他的娃娃臉一樣單純。他的驅動力也很明確,當他想要做一件事時,就會付出把強大而無窮的智力。他就像一個貪婪兇狠的獵人,常常帶著獵物凱旋而歸,即使獵物在逃跑中受了傷。只有事情的細微差別和微妙的意義對他具有實際用途時,他才會去關注。他對自己和對正在做的事都很有信心。他也許錯了,但他不憤世嫉俗,他非常真誠。
有人可能會說,規劃十億人社交生活的人應該對人性有更細致的感知。當一種新技術進入我們的生活時,他要能深刻地察覺到,我們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那固然很好,但是就跟緊張與缺乏安全感這些負面情緒一樣,感情極為細膩的人也不太可能創建Facebook這樣的公司。也許這并不重要。在過去的十年里,人類并不是緩慢地接受Facebook的。我們就像個饑餓的人一直在等待著它的出現,仿佛它是社會基礎設施中的最后一塊缺少的拼圖,一有它就圓滿了。權威人士可以在Ello上盡情地評論它們的細微差別,但大多數人以行動表明,他們根本不在乎。
普及互聯網是命運所趨,引爆點已經過去,數字的絲線已深深地交織入我們的生活。我們不能回去,只能向前走。如果有人能讓它實現,那一定是扎克伯格。與他談話,你會有這樣一種可怕的感覺,有時候他的方法那么簡單粗暴,但卻能在將來贏得勝利。“我們覺得,這對全世界來說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扎克伯格說。“怎么將它做成一筆驚人的生意,或是推廣到全世界,現在還沒有明確的步驟。但我相當有把握,我們可以做到。我也很有自信,這一定壞是好事。”
Facebook第一個十年與第二個十年的真正差別也許就是,在扎克伯格剛開始創業時,他似乎沒有想過Facebook會發展成什么樣,他又有多少能量。“如果你在最開始的時候問我,第一個十年會發生什么,”他說。“我可能覺得會失敗。”他低估了自己的實力,這是一個罕見的錯誤,但不太可能再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