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鐵盧市是加拿大安大略省南部的一個小城市,距離多倫多一個小時的車程,這里交通發達,有著濃厚的人文環境和學習環境。滑鐵盧有著“加拿大硅谷”之稱,不僅坐擁北美三大保險公司的總部,包括谷歌、蘋果、微軟在內的科技巨頭也都在這里設立了研發機構。
當然,滑鐵盧最為著名的企業當屬黑莓,這家在滑鐵盧“土生土長”的公司曾經是這個城市的名片和驕傲,而滑鐵盧也見證了黑莓的盛衰成敗。國外資訊媒體Fusion的記者凱文·羅斯(Kevin Roose)日前走訪了滑鐵盧市,以下是訪談文章的主要內容。
這是一個普通周三的下午五點半,加拿大安大略省滑鐵盧市,街上一片蕭條的景象,我坐在冷冷的出租車里,窗外就是黑莓總部所在地。回想5年前,這些樓里基本是人滿為患,而如今卻像個鬼城一樣冷清,而這番景象似乎也是黑莓命運的真實寫照。
不過這種冷清多少顯得有些奇怪,因為過去的一周對于黑莓來說應該是非常忙碌的。就在我造訪黑莓的數小時前,路透社報道稱三星正在以70億美元的價格洽購黑莓,同時公司也剛剛發布最新款的BlackBerry Classic,員工們都在為新的復興計劃而努力,公司高管更是希望通過關注核心業務客戶來扭轉不斷下滑的業務態勢。
如今的黑莓很難讓人想起其曾經輝煌的過去,這家讓加拿大人無比自豪的企業在巔峰時期的市值高達800億美元,員工人數接近2萬,而黑莓手機除了擁有億萬普通消費者之外,還是包括白宮在內的政府機構和財富500強公司的首選通訊設備。
如今盡管黑莓還活著,但是公司員工只有7000名,市值已經低至52.5億美元,不到巔峰時期的10%,而黑莓手機在以蘋果和三星為主導的全球智能手機市場中的份額也不到1%,完全一副英雄遲暮的模樣。
在進行此次采訪之前,我希望弄清楚的一個問題是:衰落的黑莓對滑鐵盧市造成了那些影響?是不是會像當年的通用汽車那樣對底特律造成致命打擊?
相對于供應鏈資源遍布全球的其他大型手機廠商來說,黑莓顯得比較特別,該公司的產品設計、測試和生產全部在本地進行,同時黑莓不僅為當地的大學生提供大量的實習機會,同時還解決了滑鐵盧市將近一半的就業問題。像柯達之于紐約羅切斯特一樣,滑鐵盧市的命運與黑莓緊緊聯系在一起。所以當黑莓走上下坡路的時候,整個滑鐵盧市也進入了低迷期。
由于黑莓之前多次拒絕了我的采訪邀約,但我還是決定獨自前來,所以下車之后我再三對周圍的環境進行了確認。當我看到一面墻的黑板上用白色粉筆寫著的“永遠不要放棄”、“做好征服世界的準備”、“黑莓魔法正在回歸”等字樣時,我知道這里就是黑莓的總部了。
誕生與輝煌
滑鐵盧市向來都不是個以科技為重的城市,整個城市的人口只有12萬人,該城市由門諾教派在19世紀創立,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以中檔制造業聞名的小城市,不過這一切在1984年發生了改變。
這一年,滑鐵盧大學的兩位工程專業學生邁克·拉扎里迪斯(Mike Lazaridis)和道格拉斯·弗雷根(Douglas Fregan)聯合創辦了一家名為Research in Motion(RIM)的無線數據傳輸設備研發公司,而在接下來的數十年中,這家公司改變了整個世界進行溝通的方式。RIM的大客戶大多赫赫有名,其中包括華爾街的銀行和政府機構,他們都無比喜歡安全度超高、能夠隨時收發電郵的黑莓手機。2005年,黑莓迎來了黃金發展期,銷量從之前的每年100萬臺上升至每月100萬臺,然后再飆升到每季度1000萬臺的量級。
隨著自身業務的增長,RIM在滑鐵盧市當地開始購置大量房產,最多的時候達到15棟樓,而公司總部也能夠容納1萬人同時辦公。受此影響,滑鐵盧城區也幾乎變成了RIM的天下,不管是學校醫院還是酒店餐廳,隨處都能看到RIM人的身影。同時也正是由于RIM的存在,滑鐵盧也變成了一個旅游勝地,除了慕名而來的普通游客之外,包括英國女王、傳奇運動員阿姆斯特朗、說唱舉行Will.i.am和物理學家霍金在內的名人也都曾到訪RIM。
“黑莓曾經是一家最酷的公司,因為那時候每個人的兜兒里都有一部黑莓手機,”前黑莓工程師邁克爾·利特(Michael Litt)說道,“當時公司的感覺就是所向披靡。”
根據當地人的介紹,RIM在發展早期所獲得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滑鐵盧大學,這所有著“加拿大的斯坦福”之稱的工科院校為RIM提供了源源不斷的工程人才,當然,RIM也為這些人才提供了相當不錯的條件,除了比較有競爭力的薪資之外,還為其提供了只有華爾街銀行家才能享用到的“黑莓無限數據計劃”(2007年開始執行),也就是說,只要你是滑鐵盧大學的學生,且購買了黑莓手機,那么就能獲得無限量的數據流量。當然,滑鐵盧市也非常“忠于”RIM,在后者的鼎盛時期,整個城市里都沒有人使用諾基亞或摩托羅拉手機,因為這樣做就好像是“在底特律的街頭開著一輛本田車”。
盡管在全球范圍內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功,但RIM仍然是一家充滿著濃厚加拿大色彩的公司。比如雖然公司的崛起培養出數十個百萬富翁,但在停車場上卻很難見到價值不菲的跑車,而大部分公司高管也都沒有購買豪宅,大家貌似都有著相當強的物質欲望控制能力,比如公司的前聯席CEO吉姆·巴爾西利(Jim Balsillie)幾次試圖購買NHL曲棍球隊的計劃到現在都還沒有實現。
相對于美國硅谷而言,加拿大的科技公司要更加低調務實一些,這里并沒有誕生過像Uber這樣的能夠顛覆某個產業的科技公司。不過黑莓卻是個意外,雖然公司最初是為了解決員工與公司之間的聯系而誕生的,但是最終卻成為一家成功的消費電子企業。“RIM是一家非常棒的公司,”滑鐵盧大學工程學院院長皮爾·沙利文(Pearl Sullivan)說道,“它的成功激勵著滑鐵盧的許多人,讓大家敢于將自己的想法付諸實施,而一旦自己的產品有了市場,就可以通過對其進行商業化而獲得成功。”
RIM的成功讓滑鐵盧市意識到加拿大的企業也可以在競爭激烈的高科技領域中立足,即便是面對美國同行的挑戰。滑鐵盧市的當地人告訴我說,之前他們去美國進行商業往來時,總是會試圖掩蓋自己的口音,然后在會議室里坐得筆直,為的就是不想讓美國人小看自己。但后來在全球范圍內獲得巨大成功的RIM讓他們徹底揚眉吐氣,哪怕在美國人面前也挺直了腰桿。
沒落時代
“當一位理發師在我面前拿出自己的iPhone時,我意識到我們可能有麻煩了,”前RIM首席技術官大衛·亞齊(David Yach)在接受我的采訪時說道。
黑莓真正走上下坡路是在2007年,iPhone的橫空出世讓全世界眼前一亮——原來智能手機可以如此美麗,但是,黑莓高管仍然認為智能手機最為重要的還是功能,事實證明他們的想法是錯誤。iPhone在2008年的年銷量就輕松突破1000萬臺,同時開始雄心勃勃地進軍被黑莓主導的企業市場。雖然銀行家和律師們在iPhone上找不到實體鍵盤,但相對于鍵盤而言,他們更喜歡iPhone的觸控屏幕和海量的應用。
之后的幾年對于RIM來說簡直就是噩夢。隨著iPhone和Android的崛起,黑莓的市場份額不斷對蘋果和三星掠食,同時許多企業客戶也開始逐漸采用BYOD政策(bring-your-own-device)。然而,黑莓高管在此時仍然固執己見地堅決不推出配備無實體鍵盤的觸控手機,而是將大量資金投入到平板電腦PlayBook的研發上,隨后當他們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為時已晚。
2012年1月,德國人索斯滕·海因斯(Thorsten Heins)出任RIM CEO,隨后海因斯展開了大規模裁員。在2012年中,每隔幾周都會有一批員工離開RIM,最終滑鐵盧總部約有四分之三的員工被裁掉。2013年1月,RIM正式更名為黑莓,并推出了全新的移動操作系統BlackBerry 10,算是勉強翻開了這家加拿大企業的新篇章。
盡管黑莓當時的問題已經暴露無遺,但是其沒落速度還是讓滑鐵盧有些措手不及。當地許多配套設施因為黑莓的裁員而不得不歇業,整個城市甚至都因此而陷入到一種莫名的恐慌之中。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黑莓工程師也被落井下石的蘋果、谷歌和三星陸續挖走,優秀人士流失的速度也越來越快,雖然滑鐵盧當地政府和企業出臺了許多措施來吸引人才,但是收效甚微。
不過,這些前來挖角的企業也面臨了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許多有才華的工程師并不想離開滑鐵盧而前往異國他鄉的加州,于是,包括谷歌、Square、EA、英特爾在內的企業干脆就在滑鐵盧市附近的基奇納市開設了分支機構,據悉Facebook和中國的華為目前也計劃在基奇納市開設辦事處。
除了受歡迎的高端人才之外,許多黑莓的普通員工在被解聘之后也選擇了留守,畢竟有不少銀行和保險公司對熟悉他們的業務模式的黑莓員工也情有獨鐘。同時,還有些員工在多倫多和附近城市的科技企業中找到了工作。
雖然黑莓的沒落對滑鐵盧的經濟形成了一定打擊,但很快這個小城就適應了這一情況,整體經濟也迅速復蘇,當地的房價也只是出現了微跌而已。目前滑鐵盧市的失業率只有6.5%,而滑鐵盧大學工程專業的畢業生也開始重新選擇黑莓當作自己職業生涯的起點,或者直接創業,而不是一股腦地去谷歌或Facebook。
如今,在滑鐵盧當地科技行業組織Communitech的幫助下,一批新創企業如雨后春筍般成長起來,目前約有120家企業在Communitech位于基奇納市的科技創新中心設有辦事處,其中不少員工都曾經供職黑莓。客觀地說,RIM的沒落倒是讓這些新創企業受益匪淺,因為曾經的RIM吸納了一大批優秀的高科技人才,而這些人在黑莓走上下坡路之后都不愿離開滑鐵盧,所以不得不重新擇業,如今許多人成了新創企業的頂梁柱。于是在滑鐵盧科技圈中就出現了一種怪象:倒下的黑莓反而催生了一批高增長的新創科技企業。
堅守滑鐵盧
如今還在使用黑莓手機的滑鐵盧人之一就是市長戴夫·加沃爾斯基(Dave Jaworsky),當我在滑鐵盧市政廳對他進行采訪時,他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臺黑莓Passport放在桌上,“這是一臺很不錯的手機,”他說道,“是一臺能讓人們完全放心的安全設備。”
加沃爾斯基曾經也是RIM高管,當時主要負責公司的企業社會責任部門,他在2012年離開黑莓,當時距離其加入黑莓已經過去了12年半的時間。隨后加沃爾斯基并沒有找新的工作,而是憑借“重現繁榮”的口號贏得了滑鐵盧市長一職。根據加沃爾斯基的介紹,許多被RIM裁掉的員工最后都找到了新的工作機會,而滑鐵盧和基奇納等地區的經濟狀況也已經成功反彈。“我們已經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刻,”加沃爾斯基說道,“在經過一番努力之后,大家已經適應了目前的狀況。”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滑鐵盧市與美國新經濟有許多相似的地方,畢竟,如今的許多高科技公司的壽命普遍要短于以往的工業巨頭,所以在未來的某個時候,將會有許多公司倒閉,那么就會有大量的工程師失去工作。
但是這些工程師并不一定非得為了找到一份新工作而搬到一個新的城市去,因為有許多工作會自動找上門來。像谷歌和Facebook這樣的公司是樂于為了吸引高端人才而采取一些比較極端的措施的,比如直接在人才聚集地設立辦事處等。同時,互聯網的高速發展讓跨地域創業變得越來越容易,許多新創公司即便不再硅谷,同樣能夠放眼全球并有所成就。
對于黑莓來說,目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現任CEO程守宗(John Chen)是一位有著硅谷背景的運營高手,在他的努力下,黑莓已經逐漸找到了新的發展方向,公司擁有30億美元的現金和大量高價值的專利,這也讓其成為一個相當具有競爭力的被收購目標。黑莓目前在滑鐵盧市還有2700名員工,雖然只有巔峰時期的四分之一,但是從去年起,黑莓又在當地啟動了小規模的招聘計劃。
“滑鐵盧是黑莓的故鄉,公司的大部分人都住在這里,”程守宗在一份電子郵件聲明中說道,“我們也將會繼續堅守這塊幫助黑莓從小公司成長為一家科技巨頭的陣地上,在這里我們能夠看到黑莓在成長的過程中所走過的每一步。滑鐵盧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許多科技公司在這里取得了規模不等的成功,而重生的黑莓也將會繼續在這里一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