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導讀: 按照社會科學巨擘馬克斯·韋伯對國家的定義,國家是一個“擁有合法使用暴力的壟斷地位”的實體。
按照社會科學巨擘馬克斯·韋伯對國家的定義,國家是一個“擁有合法使用暴力的壟斷地位”的實體。這個定義中有三個關鍵詞:“合法”、“暴力”、“壟斷”。反過來,我們可以認為一個孱弱的國家(a weak state),或是無法在其疆域內壟斷暴力的使用,或是其對暴力的壟斷權沒有取得合法性。
在現實中,這樣的例子畢竟是少數。但在網絡空間中,即使是強大如美國的國家,也免不了對其失控的尷尬。
奧巴馬將網絡空間比喻為“狂野的西部”
一提起美國西部電影,我們就會想到荒無人煙的廣漠土地、橫行的匪徒幫派、只能勉強維護小鎮安寧的警長、四處游走的賞金獵手。今年2月13日,在斯坦福大學演講時,美國總統奧巴馬用這樣的圖景來比喻網絡空間的現狀。這種描述是否恰當?
今年2月,國際知名黑客組織匿名者(Anonymous)向ISIS極端武裝宣戰。開展斗爭的場所正是網絡空間。短短時間內,數百個ISIS所使用的Twitter和Facebook賬號被匿名者攻陷。ISIS也不甘示弱,開始大面積地黑掉許多網站作為回應。
實際上早在去年9月份,匿名者就宣布將攻擊在經濟上支持ISIS的國家,其中包括土耳其、卡塔爾和沙特阿拉伯等,如果這些國家繼續支持ISIS,匿名者將對這些國家“不值一提的網絡安全系統”發起攻擊。匿名者甚至威脅如果美國繼續現在的戰爭策略,將遭到其猛烈的網絡攻擊。
匿名者是不是像極了西部電影中的孤膽英雄?面對邪惡、不公、不作為,將維護正義的權力攥在自己的手中。可大家在為英雄叫好的時候,警長(國家)的臉面要擱在哪里?但話又說回來,國家即便想管,又能管得了嗎?網絡空間跨國境、任何人都可以接入、高度匿名性等特點,使得現實中為人熟悉的種種管控手段流于形式??磥?,奧巴馬的比喻不是毫無根據。
美國國務卿被“分布式防御”起訴
今年5月6日這一天,美國國務卿克里發現自己連同美國國務院成為一起官司的被告。一位不到30歲的年輕人科迪·威爾森(Cody Wilson)和他發起的組織——分布式防御(Defense Distributed)指控國務院侵犯了他的言論自由。
事情還得從兩年前說起:2013年5月9日,美國國務院下屬的國防貿易控制指導機構(Directorate of Defense Trade Controls,簡稱DDTC)向科迪·威爾森發出了一封信,要求其將3D打印槍支的設計圖紙從網絡上刪除。照著威爾森的圖紙,人們可以將3D手槍16個零部件中的15個零件通過3D打印機打印出來。而最后一個零部件是個普通的釘子,在一般的五金店都可以買到。國務院要求威爾森刪除圖紙,原因正是在網絡上公布該信息,相當于擅自出口武器,違反了美國《國際武器貿易條例》(The International Traffic in Arms Regulations)。雖然分布式防御當即決定“自愿”撤下了設計圖,但威爾森馬上表示“這不完全是投降”。
兩年后的今天,威爾森扛起美國憲法這個大旗,宣稱在網絡上發布設計圖紙是“自己的觀點的一種表達”,因此是一種言論,政府無權干涉。美國法院最終會如何判決,我們不得而知。但正如分布式防御這個名字所喻,隨著3D打印的普及,人人都能夠打印出一把槍,武器不再由政府“集中控制”,而是分布在每個人手中。
從一開始,這把槍就烙上了深深的互聯網印記。2012年8月,分布式防御發起了“維基武器”(Wiki Weapon)項目,目的是3D打印出一把能夠正常使用的武器,并公布相應的3D打印圖紙。項目的資金來自于眾籌網站、比特幣、貝寶捐款(通過美國第三方支付貝寶進行的捐款)。項目的成果——手槍3D打印圖紙,任何網民都可以下載。
在2013年,據分布式防御告訴《福布斯》的數據,自從上傳3D打印手槍圖紙以來兩天,下載量就已超過10萬次,顯然3D手槍打印信息已經在網上廣泛傳播。最初大部分下載量發生在西班牙,接著是美國、巴西、德國和英國。
看來,在互聯網和3D打印的時代,政府要壟斷暴力,不僅將遭遇事實上的困難,合法性也將受到質疑,談何容易。
隨著3D打印技術普及,通過網絡傳播3D打印武器技術將更為隱蔽,勢必加大政府監管難度。
隨著3D打印技術普及,通過網絡傳播3D打印武器技術將更為隱蔽,勢必加大政府監管難度。
去中心化組織形態的邏輯
除了上面提到的匿名者和3D手槍,類似的打破國家壟斷性權力的例子還很多,比如不需要中央銀行的比特幣、不需要飛行駕照的無人機、無網絡也可通信的即時聊天工具Firechat等等。
說到底,這些例子帶來的顛覆效應,來自于技術的創新進步+一種去中心化的組織形態。技術進步降低了每個人使用“暴力”的成本,而去中心化的組織則讓任何壟斷的企圖變成空談。
眾所周知,互聯網為信息在社會中的傳遞建立了一個無中心的網狀結構。國家不再占據社會網絡的中心位置。網格中的任何點之間都可以對話,任何點間同時存在無數條連通路徑。這也是為什么在網絡上保護版權是如此困難。人們無須再從一個中央服務器上下載需要的文件,而是通過P2P軟件實現文件在個人電腦之間相互傳遞,而政府又如何可能規制任何人之間的對話呢?
早在2012年,曾上傳3D打印槍支設計圖紙的威爾森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說,“我看到了這樣一個世界:當無人機從頭頂飛過時,禁運品將神不知鬼不覺地通過數據線在我們的家里打印出來”,“我看到了這里面蘊含的一種詩意……我渴望這種非常奇特的未來,我想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但對國家來說,這樣詩意的未來卻可能帶有某種恐怖的味道。失去控制或壟斷帶來的不確定感和不安全感,往往會使國家采用非常手段。美國國家安全局“元數據”收集項目就是一例。該項目在啟動之初,僅以一方為美國境外的人或外國人之間的通信為限定范圍,但2007年拓寬至通信雙方均為美國公民以及居民。原因就在于“我們永遠不知道也許在以后的某個場合我們會需要用到其中一些數據”。不加區分、如黑洞般、近乎瘋狂地收集所有數據,這背后體現的很可能就是企圖借此恢復控制和壟斷的心態,一種繼續保持“全知全能”地位的希望。
事實上,許多研究已經表明,在去中心化的組織形態中,真正能協調各個部分的是一種廣為接受的價值、意識形態、理念等等這些軟實力。如果去中心化已經成為我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很多情況下國家其實沒必要為某些硬實力的流失而惋惜甚至于逆勢而動,何不改變思路,從增強社會的凝聚力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