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代表著全球頂尖創造力的一群人坐在特朗普大廈里的那個圓桌旁,在這位即將要上任的新總統眼里大約也只是一個類勞工大會——相比創新,他更關心這個人背后那個公司能夠給美國新增多少工作。
從谷歌創始人拉里·佩奇到亞馬遜的貝佐斯以及硅谷鋼鐵俠埃隆·馬斯克一共13名美國科技公司領袖被特朗普邀請參加了會議,看上去開會之前他們被知會了議題:幫助美國人就業。
會議并不是全程公開,開場時邀請了《華爾街日報》等媒體進入了現場。在媒體流傳出的視頻中,圓桌上的每個人輪番做自我介紹,輪到來自Facebook的COO雪莉·桑德伯時,她直接說,“很高興能夠到這里來討論工作就業問題。”
馬斯克也附和,“我們在美國制造火箭、汽車和太陽能產品,我很期待在美國擴大制造業的版圖。”
從當天出席的官員,經濟委員會主任加里科恩、商務部提名部長威爾伯羅斯等人也能看出,特朗普此次會見硅谷大佬議題應該是更貼近就業。
IBM的CEO Ginni Rometty當天也在圓桌會議上,在會議的前一天,這家公司說,計劃在美國國內新增招聘2.5萬人——2015年以來這家公司一直在裁員,今年5月的裁員計劃波及14000名員工。
“我不會說為了讓你們來到這個會,我們可是打了數百個電話。”盡管特朗普在那幾分鐘的視頻里像個慈祥的長者看著大家做自我介紹,并跟大家套近乎表示:“現在你們得喜歡我了,起碼多喜歡一點點……”
但這并沒有任何意義,核心問題在于,科技界和這位新總統的訴求并不一樣。
特朗普關注的是滿足就業以及讓制造業重回美國,種種政策與硅谷創新者利益訴求相悖。而硅谷公司要想像以往一樣獲得來自華盛頓的支持,看來只有拿工作機會來和特朗普交換,哪怕這種就業是基于荒唐的政治決策,而不是明智的商業策略。
能夠坐在那張圓桌旁的,都是重量級的雇主了:谷歌有超過6萬名雇員;微軟、蘋果以及英特爾雇員數都是10萬左右;IBM員工數在去年宣布的大裁員之前,員工數超過37萬……
所以不用問Twitter的杰克.多西為什么不在被邀請之列,在特朗普眼里,Twitter只是家小公司。不知道多西是不是要委屈一鼻子,畢竟特朗普也是Twitter的重度用戶,更重要的是,四年前奧巴馬來硅谷搞圓桌會議時,他并肩喬布斯,與總統共進了午餐。
特朗普要為美國尋找更多的工作機會,蘋果看上去可是最好的金主。
生產手機要求密集勞動力,但現在這家公司把所有的生產環節都放在了中國,而這個勞動力數量如此龐大——富士康有120萬人,而美國制造業人口總共只有1200萬人。這還僅僅是組裝線,如果包括其他供應鏈上的生產商的工作崗位數,可提供的崗位數更是翻番。
新一屆政府尋求的擴大制造業的版圖,這是奧巴馬政府做過的事情,他也曾向喬布斯尋求把工廠搬回美國的可能性。
根據《喬布斯傳》的記載,這是奧巴馬當時從喬布斯那里得到了如下的答復:
“倘若iPhone的零組件由美國制造,成本將比現在高100多美元,這對蘋果iPhone的銷量影響巨大;蘋果766家零組件供應商中有346家位于中國,而位于美國的只有69家;沒有一種科技產品從原材料開采到組裝能在一個國家里完成,其中大部分原因在于稀有金屬。根據這個名稱,就知道這些物質很難被發現。例如,在美國根本就沒有鋁土礦,而對于iPhone而言,其是必要的原材料。”
在向汽車等制造業傾注巨額補貼之后,底特律這座汽車城市還是走向了破產,奧巴馬放棄這一路徑,轉而關注科技行業,硅谷這些公司也在奧巴馬的任期內經歷了一個高速發展的時期。
但不管圓桌旁的自由派是不是愿意,面對特朗普緊握皮特·蒂爾手時會否不適,新總統已經是既成事實。你不知道特朗普用了他可以使用的多條權杖中的哪一條,比如對中國商品增收重稅,或者是逼迫蘋果把海外巨額現金轉回美國,蘋果已經或最終要和新政府達成妥協(而看上去蘋果的確在尋求把工廠搬回美國)。
這當然是有損蘋果利益的。除了喬布斯說的那些成本問題,在工業可行性上也存在諸多障礙,“美國人在技能上達不到亞洲生產線上那些工人的水平。”一名在鴻海有個供應鏈管理經驗的人告訴我,很多細節影響生產的可能性。在亞洲生產線上,一些精密部件——公差嚴格得不像話的部件的組裝,只有指定的工人能夠完成。
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行,至少芯片生產等環節是可以在美國實現的,就看特朗普和庫克達成的交易里,是多大數量的工作機會。
一直以來蘋果是硅谷最佳的利潤創造者,甚至優于谷歌這樣的互聯網公司,這本身可能來源于這家公司對于身處制造業的一種警惕,從而產生更為嚴格的生產分工和供應鏈管理,但現在,它不得不做出讓步,向后退步。
而像馬斯克那樣殷勤地表示尋求制造業擴大,一方面汽車一直是本著靠近消費市場制造的原則,因此美國有成熟的汽車生產歷史,過去幾十年包括日本的汽車商都在此生產。這意味著本土有成熟的零配件生產商,同時生產線已經經過改造,最大程度用機器人取代了人力。特斯拉現在位于加州福雷蒙特的工廠就是原豐田和通用的生產線。
為了滿足更大產能,特斯拉正在內華達州建超級工廠,毗鄰樂視法拉第的廠址。這也是為什么樂視一個中國投資者在當地能夠獲得超過2.5億美元的稅收減免等優惠,美國大部分政府都太渴望新的工作機會。
而馬斯克,被媒體描述為“使用了炫耀、誘惑、壓榨、恐嚇、激將法等多種手段”,最終拿到了內華達州的包括14億美元減稅等優惠。
實際上這種汽車工廠新增工作機會有限,據媒體報道,超級工廠到2020年預計能夠帶來6500個工作崗位,但這或許足夠作為一種新型經濟“貢品”去討好新總統。
如今的硅谷不僅僅是做互聯網生意,這些公司都有太多的命脈掌握在新總統手上。以特斯拉為例,無論是他的電動車還是太陽能生意,都極大地需要政府的政策傾斜以及新能源領域的補貼。
亞馬遜也是如此,那個在大選前叫囂著要把特朗普送上太空的貝佐斯那天一臉熱情地表達“超級激動”,也是面臨著政策不確定的威脅,包括特朗普可能動用的亞馬遜的反壟斷審查和增強對亞馬遜的稅務審計。
亞馬遜在最新的季報中警告,“我們既遵守普通的商業法規和法律,也遵守專門用于管理互聯網、電子商務、電子設備和其他服務的法律法規。現有和未來的法律法規可能阻礙我們的發展。”
蘋果如前所訴也是如此,而Uber和特斯拉在無人車駕駛領域的意圖精進,也需要華盛頓在法案上給予支持,伊隆馬斯克和Uber創始人Travis Kalanick就在當地候被宣布成為特朗普內閣顧問團成員,至少這兩位像是跟總統達成了某種一致。
一個明顯的事實是,如果你要保證企業安全,你可能需要跟總統做些交易,現在看來最直接的方式是貢獻更多的工作機會,即便這對你是負擔。本質上,政治成為手段,威逼利誘單個公司會或許成為一種常態,通俗來說,那天的峰會更像是一場政治霸凌。
最新的《經濟學人》封面文章指出,特朗普會改變美國商業的基本規則,收買和威逼個別公司的策略會是個嚴重的問題,“盡管人人皆知美國是基于規則的資本主義橋頭堡,但這個國家在對商業的臨時政治干預上卻歷史悠久……從肯尼迪(在1960年代公開羞辱鋼鐵公司)到奧巴馬(在2009年救助汽車企業),所有總統都曾插手市場。”
這篇文章還指出,問題的嚴重性在于,現在并不是任何大蕭條時期,這一切意味著特朗普政期,干預會成為一種常態。
在當天的會上,除了這些科技巨頭,還有一家大多數人不是很熟悉的創業公司也在被邀請之列。
Palantir這家公司成立于2004年,諸多生意都是來自于五角大樓的訂單,人數不超過5000人,而它被邀請,很大程度上可能與皮特·蒂爾是這家公司的創始人有關。他可是現在特朗普身邊最重要的人,那天在圓桌上,特朗普握著皮特的拳頭說,“他對我來說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人,對事情的看法都要比我們深遠。”
這個舉動在大概會讓在場的人都感到尷尬,在硅谷,過分親昵肢體接觸很少是受歡迎的事情。
有理由做出狹隘的猜測,和皮特·蒂爾有關的公司都將在從新政府受惠,包括他投資的Facebook。
你難以相信特朗普會是一個規則奉行者,在當天的會議上,除了那個形如芭比的女兒伊萬卡在場,還有兒子女婿都出席了會議,而目前他們并沒有被提名任何正式的政府職位。也就是說,在場的25人中,特朗普的孩子占據了4個席位。
如果朝著樂觀的方向看,技術在某種程度能夠抗衡集權,此外,在復興制造業這件事上,也許會逼著蘋果這樣的公司造出更高能力的機器人來替代高成本低技能的本土工人,也就是說政治倒逼技術。而根據古典經濟學理論,技術的一次重大進步往往也會帶來經濟的又一次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