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多半年，對全球最大的芯片設計公司高通而言不是很太平。在它股價低迷時，“收購狂魔”博通突然提起了收購要約。這一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最終以特朗普出手干預、博通中止對高通的收購而告一段落。但在整個事件過程中，高通董事長、也是創始人家族的代表保羅·雅各布被迫免去董事長職務。
克里斯蒂安諾·阿蒙就是在特殊時期臨危受命，從執行副總裁位置升任為高通公司總裁的。阿蒙認為，一個不是基于對創新和技術進行投資的商業模式，是不適合通信行業的。這個收購意向沒有達成，是一件好事。Qualcomm將繼續對技術進行投資。
阿蒙經常往來于中美之間，他在接受《財經天下》周刊采訪時表示，Qualcomm(高通)是中美合作的一個典范，與許多中國合作伙伴成功開展合作，并在合作中都實現了業務增長， “強大的經濟伙伴關系是中美關系穩定的最大動力”。
作為全球最大的移動芯片設計公司，智能手機的緩慢增長也引發外界對高通業務保持增長的擔憂。不過阿蒙不認為智能手機市場正在下滑。而5G將為整個行業帶來巨大機遇。
以下為《財經天下》周刊對克里斯蒂安諾·阿蒙的采訪。
博通和高通商業模式截然不同
《財經天下》周刊(以下簡稱 EW )： 去年底你被任命為Qualcomm總裁時，正是博通向Qualcomm提出收購要約的特殊時期。你認為博通為什么會提出這樣的收購要約，畢竟Qualcomm是全球第一的fabless公司，體量要比博通大。
克里斯蒂安諾 · 阿蒙(以下簡稱阿蒙)： 博通對Qualcomm收購，從本質上來說，是在兩個不同商業模式之間如何選擇的問題。Qualcomm主要是通過大量對創新的投資，來開啟下一個新的技術周期。我們把這個技術周期里面獲取的收益轉而投入下一個新技術的開發，驅動并產生下一個技術發展周期。通常來說，Qualcomm所做的投資都是比較長線的，比如我們在AI領域的投入已經超過10年之久。
而博通的業務模式截然不同，他們是在已有技術周期基礎上，盡可能將收益最大化，然后再試圖收購其他企業，與現有業務進行整合，使公司體量越來越大。從這個角度看，Qualcomm和博通的業務模式很不一樣。
至于這次收購要約，過程大家都比較了解了。我們的董事會和管理層一致認為，博通極大地低估了Qualcomm的價值，最后這個收購意向也沒有達成。我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我們也將繼續一如既往地對技術進行投資。
EW ： 這次收購邀約對Qualcomm也產生了一些影響，包括前執行董事長、創始人家族成員保羅·雅各布卸任，你們對自己的商業模式有沒有反思?
阿蒙：我們認為Qualcomm 對技術長線投資的這種商業模式是正確且合適的，因為它可以保證技術和業務的可持續發展。雖然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一些波折，但是我們仍保持對商業模式的信心。
實際上，像博通一樣的商業模式在別的行業里都會有，如食品、日用品行業，因為通常這種行業的變化周期是非常長的。然而，我們所從事的科技行業，尤其是移動通信行業，技術變化速度非常之快，周期非常之短。僅以智能手機領域為例，我們每年都會推出多款驍龍產品，技術和用例都在持續不斷地演進。一個不是基于對創新和技術進行投資的商業模式，是不適合我們這個行業的。
鑒于此，我們并沒有考慮調整現有商業模式。
很多新公司加入 5G 標準化組織
EW ：這次5G標準制定引發廣泛關注。在你看來，5G的標準制定與之前有什么不同嗎?
阿蒙：2017年底，首版5G規范——3GPP Release 15相關標準化已完成。最近，3GPP也完成了5G新空口獨立組網(SA)規范，這是5G全球標準的重要組成部分，行業正在基于此推動2019年的5G商用。與此同時，Release 16相關工作也在持續進行，包括開發很多新特性。Release 16對整個5G能力帶來非常大的提升，也會帶來新的服務。
當年，參與3GPP、3G標準化工作的主要廠商是像Qualcomm這樣的技術公司、基礎設施類公司以及移動運營商;到了4G標準化時，因為智能手機的發展，參與3GPP工作的廠商除了上述幾類公司外，還加進來一支新的力量就是互聯網公司;現在到了5G的標準化階段，我們又看到有很多新公司加入進來，比如汽車、物聯網企業，從側面說明了5G對整個泛技術領域將產生廣泛且深刻的影響。
EW ： 5G標準參與者日益增多，這是否意味著5G標準競爭也更為激烈?
阿蒙：我認為整個標準化的流程已經十分成熟完善。舉個例子，在2017年的世界移動大會上，Qualcomm與全球移動通信領域數十家領軍企業共同宣布，加速5G標準化進程。隨著全球5G標準首個版本——5G新空口(NR)R15 的完成，包括非獨立組網(NSA)和獨立組網(SA)的標準凍結，行業將5G標準進展加速往前提了一年。
隨著參與者日益增多，3GPP組織變得更為龐大，但在各成員公司的努力下，3GPP還是提前完成了相關標準化進程。這足以證明3GPP標準化流程的成熟度，以及各家企業通過3GPP流程尋求最佳技術解決方案并如期完成技術標準化的決心。在此方面，我們沒有看到任何問題。我們已充分證明了，即使今天有更多來自不同行業的企業參與到5G標準制定中，我們仍有能力加速5G標準化進程。
EW ： Qualcomm在5G上有多少核心專利?
阿蒙：我們不方便披露目前專利申請情況，但我們是5G技術發展的主要貢獻者之一。Qualcomm將通過5G標準必要專利，增強我們的專利組合。在許可業務方面，我們公布了5G專利許可框架，確定只使用標準必要專利并且支持多模(3G/4G/5G)手機的許可費率為3.25%。這與我們2015年以來在中國與許多中國OEM廠商簽署的專利許可協議基本一致。
EW ：我們與運營商交流時發現，5G對運營商的投入、運維要求都提高了，但運營商還沒有找到新盈利點，因此運營商對5G的態度比較復雜。你怎么看?
阿蒙： 5G將為運營商提供眾多機遇，當然在不同市場上可能存在一些不同觀點，但5G基礎設施建設無疑是至關重要的，這不僅對運營商，對經濟變革而言也十分關鍵。
我們看到，運營商正在改變他們的商業模式。部分運營商變得更加多元化，通過收購將觸角拓展到內容領域。比如，一家美國運營商就從雅虎手上收購了廣播電視和內容業務。還有部分運營商選擇強強聯合，正變得像很多公共設施服務供應商那樣。因為在未來，5G將像電力一樣重要。
對于運營商而言，5G將是其改變商業模式的下一個重要機遇。其中，我認為有兩方面的機遇最為重要。
其一，運營商將有能力在網絡邊緣構建計算處理能力并提供給云服務商。目前，計算處理主要集中在云上，運營商在其中還僅提供“管道”服務，沒有發揮作用。隨著5G來臨，運營商將可以在邊緣提供機器學習所需的部分處理能力。
其二，毫米波技術將變得非常重要，因為它具備像Wi-Fi接入點一樣的傳播能力。因此，除6GHz以下的5G技術外，我們也正在中國市場積極推動毫米波技術的發展。今天，很多企業正打造企業私有網絡，提高企業與運營商連接的密度。毫米波技術將允許很多企業通過毫米波完成與運營商的最后一英里連接，就像今天的Wi-Fi一樣。
我不認為智能手機市場正在下滑或衰退
EW ：從去年開始，手機市場疲軟。終端廠商正苦苦尋找殺手級應用。5G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手機市場的頹勢?
阿蒙：首先，我不認為智能手機市場正在下滑或衰退。全球智能手機市場增速有所放緩，可能現在的增速只是個位數。但去年我們進行了一次消費者調研，結果顯示，超過86%的消費者需要或希望他們下一部智能手機支持更快的連接，近五成消費者表示有意愿在5G智能手機上市后購買新品。
我們正處于從4G向5G過渡期間，所有OEM廠商都在思考，如何做出一個足夠好的產品，能夠打動用戶購買新機。
5G將會持續超過十年之久，用戶通過5G手機使用互聯網將會有非凡體驗。舉兩個例子來說明一下。Qualcomm已完成了全球首例5G真實網絡模擬實驗，第一項實驗在德國法蘭克福模擬了6GHz以下的5G新空口網絡;第二項實驗在美國舊金山模擬了毫米波的5G新空口網絡。第一項實驗中，5G用戶網絡瀏覽速度均值可達500Mbps。第二項實驗，可達1.2Gbps。加上未來移動運營商因為每比特數據成本極大降低而推出無限量5G流量套餐，將會促使用戶進行換機。而你的手機有可能將不需本地存儲，因為任何東西都可以放在云端。這將為OEM廠商帶來一個全新的周期。
具備這種性能之后，終端的形態也會發生變化。
未來每個人還將可能擁有不止一種終端。諸如AR/VR等終端也會變得特別輕巧易佩戴，就像我的眼鏡一樣，進而帶來規模效應。因此，我相信5G對OEM終端廠商來說，意味著更大的機遇。比如，基于我們的驍龍X50調制解調器，目前已經有近20款不同的設計。更重要的是，我們的合作伙伴計劃最早于2019年3月到4月發布5G智能手機。
這是一個全球化經濟時代
EW ：在人工智能大會前，你剛拜訪過OPPO。你與手機企業在AI上達成什么共識?
阿蒙：中國廠商一直在積極探索智能手機下一個突破口。以人工智能為例，OEM廠商、獨立軟件開發商和云供應商都正積極開拓AI機遇，AI功能正變成智能手機的標配。從Qualcomm角度，我們已宣布推出人工智能引擎AIEngine，與眾多中國合作伙伴開展合作，包括小米、OPPO、vivo、一加、黑鯊、錘子等手機廠商，曠視科技、商湯科技、創通聯達等算法和軟件開發商，以及騰訊、百度等云服務供應商。我們正與中國伙伴共同打造更多用例。此外，我們也正在探索智能手機之外的更多領域，并已經在移動計算、物聯網、擴展現實(XR)等領域建立了強大的技術和產品組合，與諸多中國企業在上述領域展開合作。
EW ：在今年人工智能創新大會，Qualcomm首次公開地強調自己AI的軟件算法，這是否意味著未來Qualcomm為合作伙伴提供的整體人工智能解決方案將發生一定的變化?
阿蒙：我們看到人工智能技術日益成熟，隨之我們將能看到更多基于不同框架的應用和用例。同時，業界也將開發更多新的基準測試，消費者不斷了解如何衡量AI性能。Qualcomm支 持 不 同 架 構，包 括Facebook的Caffe/Caffe2、Google的TensorFlow。近期，微軟和Facebook啟動了一個新的開源項目ONNX，目的在于整合各種框架，這將為開發者和廠商帶來極大的便利。因此，大家可以期待Qualcomm會在未來提供更多關于業內正在開發的全新框架的信息。公布更多框架方面的最新動態很重要。因為Qualcomm正積極建立開發者社區，利用現有的大量智能手機數據，助力開發者創造更多用例。
EW ：Qualcomm的合作伙伴提到，人工智能概念存在“過度營銷”現象，你對此持怎樣的態度?
阿蒙：我認為市場營銷主要為兩個目標服務。第一是教育消費者。如果要讓消費者對具備AI功能的智能手機感興趣，他們需要了解如何選擇及衡量智能手機的AI性能。市場營銷的第二個重要目的，是盡早建立起人工智能的生態系統，通過展示智能手機AI的潛力，來吸引開發者社區打造更多應用和服務。這就是生態系統的力量，我們可以在不同應用商店中看到移動應用生態系統的威力，我想AI技術的發展也是如此。
EW ：前一段時間因為中興事件，中國社會展開了發展自主芯片的討論。這種全民討論對芯片發展本身是好事還是壞事?中國芯片企業能否靠短時間的投入縮小與Qualcomm等美國企業的差距?
阿蒙：我們一直認為Qualcomm是中美成功合作中的一個典范。Qualcomm作為一家美國企業，與許多中國合作伙伴成功開展合作，比如在知識產權領域、在技術領域的合作，Qualcomm與我們的合作伙伴在合作中都實現了業務增長。我相信，強大的經濟伙伴關系是中美關系穩定的最大動力。
芯片產業是一個非常有活力的、動態發展的產業，你總會面對具備不同核心競爭力的競爭對手。除了芯片行業，如果你看美國其他公司，例如OEM廠商、汽車行業企業等，也都會有類似的情況。這是一個全球化經濟時代，縱觀整個市場，一定會有來自不同領域的不同公司的競爭對手。在中國我們有許多客戶，也是我們重要的合作伙伴，例如小米、vivo、OPPO，他們都是重要的OEM廠商，其實他們在購買芯片的時候，也會擁有多種選擇，他們會選擇最好的芯片。關于這點，我們和三星之間的合作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三星擁有自己的芯片產品，但這并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合作關系。我認為，最終技術創新面臨的還將是一個全球市場，其也將成為競爭優勢最主要的驅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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