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你掏錢購買電子產(chǎn)品的時候，不管它是智能手機、9.7英寸平板還是4K/3D/LED平板電視，沒準你心里多多少少都會納悶，當這些玩意最終淪為電子垃圾時，最后都去了哪?隨著技術(shù)的日新月異，媒體格局的快速變遷，以及價格的不斷下跌，電子設備成了世界上增長最快的廢棄源。單是在2014年，美國人就丟棄了約726萬噸的電路板、晶體管和硬盤驅(qū)動器，分攤到每個人頭上，就是人均約23公斤的電子廢棄物。

這些人類數(shù)字生活的“排泄物”孵化出了一個回收產(chǎn)業(yè)，從中小企業(yè)到地方性非營利機構(gòu)，再到街頭收廢品的小商販。電子垃圾的回收也不是小事一樁。收集、分類、拆解能力缺一不可，要從各種不同設備中取出可回收的材料和貴金屬，同時將不可回收的材料和有害廢棄物分離出來。要做一家大規(guī)模的電子垃圾回收商，就需要配備一支車隊、大量人手、充足的倉儲空間，還要拿到政府合同，并買足保險。這門生意利潤很薄，監(jiān)管標準永遠都說不清道不明。

“這是一場持久性的挑戰(zhàn)。”加州Electronics Recyclers International公司(下簡稱ERI)CEO約翰·施格里安(John Shegerian)說。ERI是美國最大的電子垃圾回收商之一，在全美七個地方設有運營點。自十多年前入行至今，其利潤率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暴發(fā)性增長。2005年4月回收的電子垃圾還只有4.5噸左右，到今年4月已經(jīng)達到約1萬噸。紐約市大部分的居民電子垃圾都由ERI回收，2015年一年，這些電子垃圾超過了900噸。“負責任地回收電子垃圾是一項龐大的事業(yè)……我們的年回收量有數(shù)萬噸，公司成立至今，回收總量已超過45萬噸，而我們觸及到的還只是皮毛。”

目前，美國還沒有制定出全國性法律強制要求對電子垃圾進行回收，只有25個州通過立法，設立了電子產(chǎn)品收集與回收的撥款制度，并禁止電子設備進入垃圾填埋場。在其余25個州，將有毒的電子垃圾扔進垃圾桶都是完全合法的。

另外，電子垃圾也給第三世界國家?guī)砹藶碾y性的影響。美國是唯一沒有簽署《巴塞爾公約》的發(fā)達國家，該國際公約的目的就是禁止向發(fā)展中國家傾倒電子垃圾。因此，在印度、中國和南非等國，來自美國的有害廢棄物呈現(xiàn)出指數(shù)級增長趨勢。外來電子垃圾讓中國的一些河流黑如墨汁，也讓加納一些城鎮(zhèn)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場。聯(lián)合國環(huán)境規(guī)劃署預測，從2007年到2020年間，出口到印度的電子垃圾將暴增500%，出口到南非和中國的電子垃圾則可能增長200-400%。

美國人的舊設備大多都是和隔夜飯一起丟進垃圾桶的

與此同時，所有的電子設備都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精細，回收難度也越來越大。很多大企業(yè)，如蘋果、惠普、華為、亞馬遜、微軟等，都對各自的產(chǎn)品設立了詳細的回收方案，但只適用于消費者退貨的設備。美國人的舊設備大多都是和隔夜飯一起丟進垃圾桶的。其余的則留給了ERI這樣的回收商，還算是存在些許的理智。

2016年初，我們花了數(shù)周時間，追蹤美國無數(shù)電子垃圾回收路徑中的一條，從曼哈頓一座公寓樓底下的垃圾房，到史泰登島的一個卸貨點，繼而到新澤西的一家分揀廠，再到馬薩諸塞州一個繁忙的回收倉庫。目的很簡單：看看那些失寵的舊電視機、舊手機、舊電腦被丟棄以后，都去了什么地方，以便對電子垃圾的回收過程有一個更加全局性的認識。

圖中文字：一輛卡車每天要造訪12個以上的收集點，載滿約20立方米的電子垃圾

2月的一天上午，一輛普普通通的白色卡車行至紐約市的地獄廚房區(qū)，在46層的居民樓“曼哈頓廣場”前停了下來。兩名工作人員身穿印有ERI標識的熒光背心，從車上跳下，并在大樓經(jīng)理的幫助下，從垃圾房拉出一車舊電子設備。

推車里滿滿當當全是電視機、臺式電腦、音響設備、筆記本、調(diào)制解調(diào)器，還有少數(shù)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他們掀起輕巧的后車門，把推車一塞，但一臺50寸背投電視實在太大了，只能用物流推車裝著，拉上卡車。其中一人掏出手機，對著這臺滿是灰塵的古董拍了張照。總有一天，這部手機也要被扔掉，它會被回收嗎?

當天，兩位司機還有另外12個點的電子垃圾要收。ERI在紐約市共有四輛卡車，每天都沿著各自的固定路線進行收集，由大樓經(jīng)理事先安排妥當。ERI與紐約市5558座居民樓簽有合同。

然而，還是有很多居民區(qū)沒有專門的電子垃圾收集點。所以，像下東城生態(tài)中心這樣的卸載點就必不可少。這座倉庫位于散發(fā)惡臭的郭瓦納斯運河旁，是紐約市唯一一個免費的永久性電子垃圾卸載場。2015年，該中心處理了約450噸電子垃圾。除了回收電子垃圾外，它還設有一間道具庫，對舊電子產(chǎn)品加以翻新，賣給電影制片廠或布景設計師，說不定下一次拍攝時，這些人就需要一臺老式的陰極射線管電視。

圖中文字：ERI的林德赫斯特倉庫只有五名工人，每天卻要分揀并裝載約7噸電子垃圾

對于那臺50寸背投電視和一眾舊電子設備，下一站是新澤西州林德赫斯特的一處工業(yè)區(qū)：這是一家分揀廠，紐約市所有的電子垃圾都在這里分揀和包裝，然后被發(fā)往各家回收廠。來自公寓垃圾房的推車在這里傾空，然后重新裝上卡車，送回原處。

林德赫斯特的這個倉庫只有五名工人，每天卻要把重約7噸的電子垃圾卸載下來，再重新裝載上車。倉庫內(nèi)是一片電子設備的海洋，有的有真空包裝，有的沒有，茫茫一片，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電子設備墳場。

這家工廠已經(jīng)時日不多了。ERI表示，它正在尋找規(guī)模更大、更接近市區(qū)的廠房。貨運和人工是公司支出中的兩個大頭。要是把紐約市的電子垃圾運送到馬薩諸塞州、印第安納州、北卡羅來納州等地的回收廠，無論是燃油還是人工，都是巨大的開銷。

圖中文字：每天，ERI的霍麗斯頓工廠都要粉碎約33噸陰極射線管電視機、6噸平板電視、7噸電腦

馬薩諸塞州小鎮(zhèn)霍麗斯頓距波士頓約一小時車程，ERI約9000多平米的回收廠在這里瘋狂運轉(zhuǎn)。進入倉庫，一道由廢金屬構(gòu)成的瀑布首先映入眼簾，從架高的傳送帶上飛流而下。叉車用托盤托著真空包裝的電子產(chǎn)品，在車間里來回穿梭。這里每天要處理大約28噸的電視機、40噸左右的電腦、筆記本、手機，以及不定量的打印機、有線電視機頂盒、電子游戲機、網(wǎng)絡適配器，甚至會出現(xiàn)少數(shù)智能手機、智能手表、平板電腦、平板手機、健身追蹤器、無人機。有些甚至是全新的。

“你永遠不知道這些貨車會拉來什么東西。”工廠經(jīng)理加里·基斯(Gary Keith)說。一個車斗的最上方就坐著一臺蘋果IIc——1984年上發(fā)售的筆記本電腦，看上去飽經(jīng)滄桑，但原包裝完好無損。

舊電子產(chǎn)品在這個倉庫里受盡“摧殘”。工人們分組工作，把筆記本掰成兩半，把屏幕擊碎，把電腦開膛破肚，把鍵盤敲殘。在其中一名工人手里，打印機和笨重的東芝筆記本電腦就像火柴桿一樣不堪一折。電路板和塑料碎片在他腳下堆成小山。傳送帶像過山車一般從他頭頂呼嘯而過。如果你憎恨科技進步又無處泄憤，這里就太適合你了。

工廠的后面還潛藏著一部笨重的粉碎機，足有三層樓高，占地3000多平米，由一連串的傳送帶、振動機和分揀機組成。金屬和塑料經(jīng)過錘打、研磨，再通過一個鋼篩，最后碎成粉末。角落里堆著十幾個塑料袋，上面標著各自的重量：1418磅，2581磅，2299磅，這些都是要運到冶煉廠去的。

但卸載、摧毀、粉碎只是這里一半的工作。要進入這座工廠的數(shù)據(jù)安全車間，你必須接受金屬探測器的檢查，一名目光犀利的保安還會把你打量一番。在這里，筆記本電腦整齊地堆在木托盤上，一些中年男子坐在這里，安靜地揮舞著電動工具，將它們一一肢解，格式化硬盤，再把它們送進角落里的迷你粉碎機。

金融服務公司、醫(yī)藥集團、保險公司，基本上任何有商業(yè)秘密需要保守的機構(gòu)，都將淘汰的電子產(chǎn)品送到了這里，格式化數(shù)據(jù)、翻新、轉(zhuǎn)售，或是徹底回收利用。ERI用三十多臺攝像頭監(jiān)控著這一車間，并稱之為“資產(chǎn)管理”部門。任何人未經(jīng)特別批準，均不得入內(nèi)。進去的電子設備重量必須和出來的材料重量完全吻合，精確到毫克。“聽上去有點太較真了。”回收解決方案總監(jiān)斯科特·湯森(Scott Townsend)說，“但我們不愿意冒那個險。”

硬盤格式化可不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搞定的——1TB的硬盤需要10個小時才能清除干凈。ERI采取“零容忍”政策：凡是格式化失敗的，都只有進粉碎機的份兒。

 圖中文字：到2017年時，全球范圍內(nèi)每年丟棄的電子垃圾將達到約4780萬噸，重量相當于126座帝國大廈

像ERI這樣一家公司，一個月大約可以收獲77噸銅和238公斤的金、銀、鈀等貴金屬。這些值錢的玩意兒都去哪兒了?進冶煉爐了。美國冶煉業(yè)正在走下坡路，各地的冶煉廠都在倒閉。15年前，美國還有23家活躍的鋁冶煉廠，如今只剩下六家。美國鋁業(yè)公司今年1月份剛關(guān)停印第安納州的一家工廠，至此，該公司在美國僅剩下紐約州一家工廠，之所以不關(guān)門，只因有7000萬美元的州政府救助資金。不難想象，未來，所有的冶煉業(yè)務都將外包給中國和俄羅斯之類的國家。

ERI表示，在它收集到的電子設備中，98%都得以回收利用，唯一無法回收的是老式的柜式電視機、音箱等設備中的木材。貴金屬材料主要賣給兩家冶煉廠：韓國LS Nikko和美國鋁業(yè)。材料經(jīng)過冶煉廠的加工，成為高純度的大宗商品，在市場上出售。自從2008年市場崩盤以來，大宗商品價格波動極大。曾有一段時間對回收商而言，將處理完畢的物料賣給制造商的收入，還不足以收回本錢。

與此同時，扔進垃圾桶的電子產(chǎn)品越來越多。2014年，全球范圍內(nèi)的電子垃圾總量約為4180萬噸。今年，這一數(shù)字預計將超過4570萬噸。根據(jù)聯(lián)合國提供的數(shù)據(jù)計算，到2017年時，全球電子垃圾總量將有八座埃及金字塔那么重，或者相當于126座帝國大廈的重量。電子垃圾幾乎就要堆成我們的天際線，而這條天際線每天都在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