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法國大咖(伏爾泰,孟德斯鳩,盧梭等)近百年的忽悠和啟蒙,終于引燃了1789年的大革命烈火。城里那些只富不貴的工商資本家革了國王與封建貴族的命。這場革命其本質也是工業文明革了農業文明的命,開啟了現代社會的政治文明。政府不再是國王御用的皮鞭,它只是一個笑容可掬的門房大爺。
二戰結束,頭戴冠冕,高舉雙手穿越巴黎凱旋門的戴高樂,在其構建的第五共和國努力地實踐著服務政府的理念。
1946年在戴高樂主持下,法國數千家電力企業被國家兼并組建成一個國家電力公司---法國電力公司,旨在用國家的力量重建二戰后的法國。但各地方政府的配電網并沒有被國家收購兼并。發電和輸電是中央政府(法國電力公司)對地方政府和民眾的公共責任,供電的責任卻留給了地方政府。70多年以來,法國一直沿用這樣的供電體制。法電集團的配電公司是一個沒有配電資產的配電服務運營商,25個供電分公司承擔著全法國95%的配電物業服務。
配電公司是法電集團內部生存壓力最大的苦主,完全是地方政府的一個使喚丫頭。各城市每30年到期的《特許經營合同》時刻提醒著配電公司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配電公司需要技藝高超地在8個雞蛋上跳舞,每個都不能踩破,其舞姿技藝堪比肥仔史思明獻媚楊貴妃的胡旋舞。
雞蛋一:法國能監會的法規監管。配電過網費4年一次的調整是基于可憐的資產收益率2.5%和苛刻的用戶全年停電時間(統計到每個用戶的電表,法國平均60分鐘,城區35分鐘,巴黎15分鐘)。超出停電標準的每一分鐘罰款640萬歐元,停電5小時,用戶終身免費用電。配電公司的盈利是法國人民的電費,只能投資改善法國配電網,不能搞多種經營,也不能到國際上撒錢。
雞蛋二:法電集團的行政監管。配電的各項經營指標不能低于歐洲平均水平(如:年人均供電量為1000萬度),也不能低于前任,否則,配電公司的老大面臨約談,喝茶,解職。
雞蛋三:地方政府繁瑣復雜的《30年特許經營合同》約定了每個細節,讓你無處可逃。電網必須與城市發展同步協調,箱式變電站不能有礙城市景觀,幫助用戶設計節電和綠色用電方案,用戶和新能源發電商無歧視接入,及時應答搶修,滿足特殊用戶的高質量供電標準,8個配電過網費價格段等。
雞蛋四:法國輸電公司的輸,配接口協議,規定了各自的義務和相互連帶的責任。
雞蛋五:法國工會對配電員工的超世界國民待遇的保護。每天工作7小時,加班費另付,全年帶薪休假約兩個月。工資居于社會中位線以上。有病不上班,公司養你五年。公司不能解雇員工。這就是共產主義吧。
雞蛋六:用戶與配電公司內的供電服務協議。您敢穿鞋進我家,大聲嚷嚷,沒禮貌,我讓你下崗。
雞蛋七:售電公司與配電公司供電保障合同。我買進了電,但你線路有問題我賣不出電,您就賠錢給我吧。
雞蛋八:法國鋪天蓋地的媒體幸災樂禍地憋著你演砸了。
對于一般負荷,法國的配網結構多是單環網手拉手,遠程遙控開關,開斷運行的簡易方式。這是一個平衡各方要求后的一個中庸安排,邏輯清晰,操作簡單,事故可以迅速隔離。這種結構既節約投資又可實現配電自動化。配電設施壽命也盡量延長到40年。冗余過量的投資,無限度保證供電質量,全部的帶電作業等極端的作法是被批判的。法國已是一個成熟老者,不急不躁,左右均衡,適度微調。配電公司也秉承了這樣的社會性格。
在中國,黨,政府,國企和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是一個統一體。公共服務的各利益主體不提倡契約式的相互監督,監督是由各單元內部上對下的管理和要求。因此,中國各級供電公司的運營只要上級滿意,即可交差。法國是八條鎖鏈通體纏繞,中國是一條細軟頸間纏綿。
增量配電網的改革,至少部分歸還了地方政府對供電的監管。而且不是一個粗放的行政監管,是一個精細的契約要求(招標書確定業主,簽署30年特許經營合同),這當然是一個社會的進步。地方政府不應該竊喜增量電網投資不需要再乞求國網和南網,更應該意識到這是供電責任的轉讓。增量電網的供電第一責任人應該是地方政府,已不是兩大國網。理論上地方政府可以自己設立一個供電公司,自己投資經營配電網,也可以尋找一個業主,代理自己行使供電公共服務。增量電網看似電改的一小步,但它確可以折射出:
兩大電網公司主動適應改革的勇氣和對社會進步的包容?社會資本投資供電行業改善供電服務質量并保證供電安全?地方政府深刻領悟自己的公共服務責任和以精細的契約監督替代粗放的行政管理?中央政府改革供電公共服務的決心和意志?中國城市的另外兩項能源公共服務--供熱和供氣已成功地市場化運轉多年。相信供電走到這一步也為期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