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經沉浮,若干光伏巨頭有機會成為新的行業寡頭么?
一月的蘇州天總是陰著,小雨像霧一樣籠罩著整座城市,但是煙雨中的蘇州卻和“陽光”有著密切的關系。全球光伏看中歐,中歐光伏看中國,中國光伏看蘇州。蘇州作為一個制造業重鎮,集聚著阿特斯、協鑫等一大批光伏企業。
在蘇州市高新區鹿山路199號的阿特斯陽光電力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阿特斯”)的大樓里,記者見到了在加拿大創立阿特斯的瞿曉鏵。
“做事要在戰略選擇上有所為,有所不為,把為和不為掌握好了,做對了事情,有時候幸存者就是成功者。”瞿曉鏵談及阿特斯取得的成績時說。“有所不為是2010年前后,我們堅持走下游不走上游的方針,把上游的事情留給上游的專業企業去做。還有一個是有所為,我們在走國際化,以及在走下游方面,我覺得我們做出了一個正確的選擇。”
作為最早一批進入光伏行業的企業,在經歷了光伏行業“兩頭在外”、“擁硅為王”、“雙反”等大起大落之后,阿特斯的確是“幸存者”中發展較好的一家企業。
由于國內市場的蓬勃發展以及企業在國際市場上的一些戰略,近年來光伏行業明顯復蘇回暖,市場集中度不斷提升。不論是在上游的硅材料,還是中游的電池、組件等產品的生產,以及下游終端電站市場的開發,都形成了許多大型企業,在市場上占據相當的份額,產生了許多的行業巨頭。
光伏行業的寡頭化趨勢已經有些初露苗頭。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中,隨著領跑者計劃和分布式光伏的不斷推行,這疑似的寡頭化趨勢是否會繼續?
一月份,《能源》雜志記者走訪了光伏行業處在第一陣營的數家企業,拜訪了幾位行業內的專家和研究者,對光伏行業現在的狀況和今后的趨勢進行了討論。
艱難寡頭路
從2008年的金融危機,到之后的歐美“雙反”,光伏行業經歷了幾番行業洗牌,包括尚德、賽維在內許多曾經的巨頭倒下了。伴隨著國內光伏市場的興起和國際市場的變化,行業的逐漸回暖,從上游到下游逐漸又形成了一批光伏巨頭,占據著大部分的市場份額。
在多晶硅方面,2015年全國產量排名前十的企業產能總計達到17.7萬噸,產量約為15.3萬噸,分別占全國總產能、產量的93.2%、92.7%。
全球生產規模最大的前十家硅片企業2015年總產能達到42GW,產量達到36.14GW,約占全球全年總產量的59.9%。十家企業中大陸地區占據9席,中國臺灣占據1席,最大的一家保利協鑫總產能和產量達到15GW,約占全球全年硅片總產量的24.9%。
電池片、組件等產品的情況也大致類似,數據上,光伏市場各個環節的集中度可見一斑。不可否認,光伏行業產業鏈的各個環節都存在幾家大型企業,占據著市場上絕大部分的份額。但是,似乎離所謂的寡頭仍然有很遠的距離。
“總體來說,我認為光伏行業遠遠沒有到寡頭的局面,而且這個行業也很難形成這樣的局面。”彭博新能源光伏分析師劉雨菁告訴記者。“一個寡頭市場,它有兩個主要的條件,第一個是市場的進入壁壘比較高,這可能來自于技術壁壘、對超高額投資的需求以及政策保護;第二個如果是寡頭市場,每家企業會有一個產量與價格的決定權。但現在很明顯,企業并不是一個價格的決定者,而是一個價格的接受者。一定程度上,企業還是很被動的。”
從光伏的全產業鏈來看,各個環節的技術和資金門檻并不一致,上游硅材料的門檻無疑最高。目前,硅材料的市場集中度也是最高的,國內硅材料一半以上來自自產,協鑫占據了很大的一部分。盡管硅材料領域的門檻很高,市場的集中度也非常高,但是也沒有達到寡頭壟斷的階段,仍然有較大的市場空間,還有一些小企業甚至新進入者。
劉雨菁介紹,在光伏市場不理想的時候,市場集中度確實會提高,比如在2012年,或者接下來2017至2018年,多少都會有這樣一個趨勢。在低價的環境下,許多小企業的利潤會變薄,迫不得已會選擇暫時退出市場。但是一旦市場轉好,比如在2014年、2015年的時候,光伏企業可以說是蜂擁而至了。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為光伏行業的許多環節門檻并不高,企業重新入場便很容易。
在組件環節,根據統計數據,全球主要的17家組件企業總產量為36.1GW,所占的市場份額已經達到了56.9%。截至2015年底,全球光伏組件產能達到99.8GW,產量卻只有63.5GW,許多已經停產的產能隨時可以釋放。
在組件行業,從技術、成本、質量上的發展來看,前四五家企業之間的競爭還是很激烈的,企業之間仍然會出現此消彼長、你進我退的情況。隨著市場的變化,也會有許多的產能重新進入市場。
“寡頭的局面可能短時間內還無法形成。”瞿曉鏵對《能源》雜志記者說。“寡頭之間會形成一種不必言說的聯盟,形成對市場的一種控制,我認為這一點在光伏行業還看不到。隨時會看到一些新的技術,以及新的企業冒出來,原來可能不在前十名里,現在進入到前十名中去。”
在技術和資金無法形成足夠高度的時候,光伏行業必將會有眾多的參與者,隨著市場的變化而變化,即使是在進入門檻頗高的硅材料環節。
高門檻多晶硅
多晶硅作為光伏行業的最上游,最開始是屬于“兩頭在外”局面中的一頭。隨著光伏市場的變化,“兩頭在外”的局面得到明顯的改觀,國內多晶硅產量在2015年達到16.5萬噸,連續五年居全球首位。
國內多晶硅生產方面,江蘇中能硅業(保利協鑫全資子公司)2015年產量達到74000噸,排名第一。而且截至2016年上半年,全國萬噸級企業由2015年初的3家增加至2016年的7家,且幾乎滿產運行。
“2016年,隨著德國公司Wacker在美國田納西州的2萬噸多晶硅項目投產,瓦克的多晶硅名義產能達到了8萬噸;而公開信息顯示協鑫將有新的產能在2017年投產,同時,技術改進也會帶來一定程度的產能提升;未來的‘多晶硅老大’將呈現你追我趕的趨勢。”中國光伏行業協會李夢媛博士對記者說。
相比硅片、電池片、組件等環節,硅材料的資金和技術門檻都是最高的,前期的設備投入巨大。同時多晶硅的產線開始使用之后,整個的運營維護也需要非常高的技術含量。但是,即便是有如此高的門檻,除了現在已有的玩家,上游多晶硅還有新的玩家在進入,比如說東方希望集團。
東方希望由民營企業家劉永行于1982年創立,目前已發展成為集農業和重化工業等為一體的特大型民營企業集團。總部位于上海浦東的東方希望,年產值近700億元,并躋身中國企業500強。“資料顯示,東方希望在新疆昌吉建造的3萬噸多晶硅基地預計將于2017年投產,多晶硅生產規模的整體規劃達到了12萬噸。”李夢媛向記者透露。
事實上多晶硅產品并不局限屬于制造業,它更像是化工產業。德國公司Wacker就屬于老牌的化工企業,他們在多晶硅的提純以及其他工作上具有很大的優勢。東方希望同樣具備相當的化工背景,東方希望在2006年進入化工行業,產品涉及水泥、熟料、甲醇、二甲醚、聚氯乙烯、PTA等。而且現在進如多晶硅市場的投資成本比前些年低了很多。東方希望在新疆本身就有很多冶金的產業,同時新疆的電又特別便宜,多晶硅提純加工的用電支出將大大減少,所以他的切入點十分聰明。
國內的大多數多晶硅產業幾乎都不具備化工背景。早期開始做多晶硅的一大部分人是做電子系統出身,后來發現原材料奇缺,于是便進入原料的環節。包括多晶硅的設備,也是以前做半導體的人來做多晶硅,從比較偏物理的方面去做多晶硅。于是,相比做化工出身的企業,這些企業在前期知識的儲備就明顯處于弱勢。
“現在國內有17家多晶硅廠在正常生產,其中7家萬噸級企業幾乎都在滿產運行,未來仍有繼續擴張的戰略,產業集中度不斷提高,競爭力穩步提升。然而,受多國產業政策變動的影響,2017-18年的光伏下游應用市場將進入調整期,對上游原材料的需求也會發生變化。萬噸規模以下的多晶硅企業如何控制并降低成本,維護市場占有率,提高自身競爭力,是值得認真思考的問題。”李夢媛說。“整個多晶硅上游,我們判斷萬噸以下的小企業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小。因為如果公司本身體量小,就無法充分體現出規模化效應,成本控制自然就沒有其他的公司做得好。”
近幾年市場整體轉好,在國內產能不到20萬噸的情況下,還需要從國外進口大概十幾萬噸的多晶硅才能滿足整個的需求。一線的廠家仍然在擴充產能,而且較晚進入的玩家也具備相當的市場競爭力。
“現在排在第一、第二的企業,由于都是全球布局其產量,在全球銷售組件和電池。誰跟原材料接得近,我們才能布局到哪里,并不是說非得在國內買。由于產品的全球化,采購也將是全球化,全球化布局的市場就造成了原材料不可能被一家兩家企業所壟斷。”晶澳太陽能控股有限公司副總裁孫廣彬對記者說。
相比多晶硅在技術資金上的高門檻,中游的許多產品在技術和資金門檻上就低了許多。作為中國企業最早切入的一塊,經過幾輪的大浪淘沙,現在又呈現出怎樣一種生態呢?
戰略抉擇
光伏行業是一個創造首富的行業,在短短十幾年的發展過程中,光伏行業使數位企業老總迅速積累起財富,尚德的施正榮、漢能李河君,以及賽維彭小峰、英利苗連生都因為正確的戰略獲得成功。但是這些輝煌都沒有持續下去,尚德、漢能、賽維以及英利都或多或少的由于戰略決策的失誤而走下神壇。
企業應該怎樣定位,又該采取怎樣的戰略?這些問題不僅對新成立的企業至關重要,也決定著一家巨頭企業的生死存亡。
對于處在第一陣營的組件企業,他們為什么能夠走到最前列?劉雨菁分析認為有三點成本的控制做的好的原因。
第一點,企業的內部成本控制。這與企業自身的研發能力是正相關的,通常企業發展的越好,其研發能力,研發的資金也會更多,最終的成本控制會做的更好。
第二點,自2015、2016年以來,走在前面的企業一直在不斷擴張上游電池片的產能,盡量去減少他們的外購成本。
第三點,企業越來越多的在海外開設產能,比如說在東南亞,或者說中東等其他一些地方。因為這幾家大型企業不僅僅是在中國市場,在歐美等市場也有大量的業務。所以企業在某種程度上可能也預見到了,中國之后的需求增長在放緩,會提前布局海外的市場。
事實上,在海外增設產能有諸多的好處。一方面可以開發拉丁美洲、非洲、東南亞等地的市場,另一方面可以躲過懲罰性關稅,可以說是一箭雙雕。
中國的光伏行業應經越來越多的遠離粗放式的擴張,在戰略上,對于技術、質量以及市場的開發上,處于第一陣營的企業相對更加的穩健。
“阿特斯在2009年以后,一直堅持的就是幾點。第一是技術先導,第二是國際化,第三是商業模式。在商業模式上我們主推的是向下游走,渠道為王,終端為王。自2009年開始,我們就開始進入下游的太陽能電站的開發。”瞿曉鏵談到。
2001年創立的阿特斯是最早一批進入光伏行業的企業,借助歐洲和美國極大地需求,迅速發展壯大起來,在業內是被認為最為穩健的光伏企業。雖然阿特斯的主要制造基地和研發基地在中國,但是其團隊一直有著很強的海外背景。在下游的電站開發、電站建設團隊上,阿特斯在全球在很多地方布局。“我們項目團隊總經理幾乎都不是中國人,只有一個,在美國那個新任命的是一個中國人,但是也是美籍。”瞿曉鏵告訴記者。
“晶澳只做電池和組件。不論是硅片、電池片,還是組件都有很多種產品,一家企業不可能把所有產品都做好。晶澳只能在其中的某幾個產品上,認為在全球我們是最好的,但也有些產品還沒有達到最好。所以企業只能在局部的產品,和局部市場做得很好。”孫廣彬告訴《能源》雜志記者。
孫廣彬同時也指出,由于市場對產品的需求,企業在不同的市場會形成一個合理的社會大分工,各取所需。小企業可能在做分布式,特別是一些分散的分布式市場做得很好,中型企業在一些小規模電站,包括扶貧電站和集成性電站上,有一定的發展。
天合光能董事長高紀凡則表示:“在未來,光伏產業的整合與優化會更加明顯。優秀企業占據更多的市場空間,擁有更強大的市場地位和產品、服務優勢,這是產業走向成熟的必然。在整個能源體系中,光伏占比明顯太低,光伏市場的未來空間還非常大,無論規模大或者小的企業待發掘的市場機會都很多。”
“戰略選擇無對錯,有人會選擇上游,有人會選擇下游,有人會選擇全產業鏈,只有時間的對錯,不是永遠只有一種模式。”瞿曉鏵說。
的確,到目前為止,幾乎所有第一陣營的組件企業都十分看重國際化,不論是阿特斯,還是天合、晶澳等企業。此外,協鑫則是唯一一家形成了全產業鏈的企業。
分布式風口
光伏下游電站的開發方面,在政策的推動下,經過一段時期大型地面電站的迅猛發展之后,變得越來越細分。除了逐漸放緩的普通地面電站,領跑者計劃和分布式光伏逐漸受到重視,而在其中分布式光伏無疑是最受矚目的一個市場。
十三五電力規劃中提出,2020年,太陽能發電裝機達到1.1億千瓦以上,其中分布式光伏6000萬千瓦以上、光熱發電500萬千瓦。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底,我國分布式光伏累計裝機容量606萬千瓦,顯然在接下來較長一段時間里,分布式光伏都將會是一個巨大的市場,而且是更加靈活的市場。
“在互聯網經濟時代,其分散、分享和個性化特點和光伏的分布式屬性結合之后,會不會對能源行業趨于寡頭壟斷、市場范圍向優質企業傾斜的情況產生改變?這是我在思考的一個問題。” 中國能源研究會能源政策研究中心首席光伏產業研究員紅煒談到。
事實上分布式光伏有許多的細分,大體可以分為屋頂光伏和光伏農業。屋頂光伏又分為工商業屋頂和戶用屋頂,光伏農業則分為種植和養殖,養殖又分為地面和水面。但是不管在哪個細分市場,分布式光伏想要真正成為下一個風口,還有許多的難題需要解決。
首當其沖,如何獲取屋頂資源將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怎樣找到一種獨特的商業模式,依靠制度去獲取電站,這方面和大型地面電站完全不同。除此之外,融資、補貼、并網方面的難題也亟待解決。
由于分布式光伏具有碎片化的特點,這對開發商在局部地區的資源將會是一種考驗。大企業可能在工商業的分布式相對具備一定的優勢,但是在戶用光伏上,基本上沒有什么優勢。同樣,基于分布式光伏的特點,可能會催生很多跨界的合作,出現具備資源或者渠道的企業和光伏企業結合的現象。
“分布式開發比集中式的要更有難度,但是光伏將來的趨勢是會分布式的電站越來越多,這是全世界的趨勢。在集中式電站開發到一定程度以后,光伏的項目開發就會越來越多的向分布式方面傾斜過去,中國也會這樣。”瞿曉鏵告訴《能源》雜志記者。“挑戰蠻大的。我認為分布式的項目最終需要有地方性的解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