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主導的電商雙十一狂歡節,效應真不是吹的。
媳婦昨晚出差回來,一到家,先是沉沉睡去。然后,半夜里,忽然醒來,拿起手機就刷天貓、淘寶:嗯,不錯不錯,想買的都買到了。
家在東北黑河的一個外甥,在QQ上說,又炫耀他一部新手機。我說,你9月不是剛買一部嗎。他“嗯”一下,然后說那個不好用,當游戲機了。然后,他的QQ狀態就是聽歌。
然后社交平臺上,一大波數據迎面撲來,伴隨著雞血般的熱情。刷圖大軍主要集中在幾個公司。
一個消費主義的狂歡夜就這么過去了。剩下的一日,就是等待最終的整體數據。當然,還有一些人忙于睡覺。
慚愧地說,我從來沒在雙十一、618買過一毛錢的東西。不是沒感情,我就不大喜歡趕大集。小時候,父母、哥哥妹妹張羅著去,每次看到一大波人聚在一起,我就覺得要出問題。
我有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還是來自于一種制造出來的消費力。民眾的認知固然已經深入人心。但是,我從媳婦、外甥購買的產品里看到,有些商品并非那么急需,或者可有可無。
真不是拽比,我是崇尚簡潔生活的人。固然做不到梭羅那樣跑湖邊隱居,但大半的個人時間,也是人數少的地方,或者就是讀讀書。在這個氛圍里,有時我感覺自己正在慢慢落伍,有時呢,又覺得自己如此多的鈍感力,永遠悶頭而超前。
是的,盡管我自認處在行業的言論前沿,但是電商業想改變我的這種頑固還是很難。雙十一、618雖然很好玩,但在我心里,它們的效應未來應該淡化才好,做到讓商業做到不擾民。
當鋪天蓋地的的雙十一口號擁擠在網絡平臺時,我覺得有一種商業的暴力感受,有一種虛擬社會的環境生態壓力。這是我對雙十一、618的第一層直觀感受。
阿里做的已經夠好了。這個雙十一,它的理念比過去5屆都要具有生態意識、國際化意識、消費者體驗,當然也順應了移動互聯網的潮流。但是,阿里同樣做不到讓絕大部分民眾的網絡消費潤物細無聲。阿里龐大的平臺,距離更底層的老百姓尤其是農村,仍有不短的距離。你從它的農村刷墻、縣域經濟大會上能感受得到。
這當然不是阿里一家的責任,它至少已經意識到了,并且已經做出了許多普惠性的決策。但在網絡消費中的環境方面,它同樣制造了許多泡沫。電商業的狂歡,無論如何包裝,都難以淡化功利性的商業訴求。這也無可厚非。
第二層感受,來自一種產業鏈的失衡。雙十一的狂歡,襯托出上游中國制造業、品牌企業的被動。
張近東過去有一句話,很是自得:“渠道是工業的咽喉。”說的也沒錯,但是,總給人一種山大王的感受,仿佛制造業都是為渠道打工的。
消費主義的狂歡,掩蓋不住上游制造業的危機感。中國作為制造業大國,在至少10多個涉及消費與基礎建設的領域,都是全球產能最大。它們市場遭受外部環境變化帶來的波動,產能浪費、庫存、傾銷話題從來就不斷。在它們與消費之間,有一種信息化的斷裂,它們根本就無法真正根據下游消費動向做出精準的響應,從而免除許多信息不透明帶來的商業風險。
這也是我對互聯網未來走勢的一個風向判斷:在度過一波以娛樂、消費為中心移動互聯網熱潮之后,中國互聯網業的下一步,有望開啟新一輪行業或產業互聯網的熱潮,重新激活制造業、設計業、材料與設備行業。
中國是個制造業大國。這片土地上,人口眾多,幅員遼闊,“去制造業”的邏輯行不通。我記得剛畢業時,那是一個工業信息化的第一波,財務軟件與管理軟件非常熱。那句“不上ERP是等死,上ERP是找死”,幾乎被說濫了。
那也是中國大部制改革的動力,也就是工信部的成立,所謂“兩化”融合了。但是,一場SARS給線上世界帶來轉機;接著,2004年,隨著電信業勃興,以及它與互聯網的融合,整個行業的風向與重心忽然轉型移動互聯網一端,從而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這個過程里,盡管制造業信息化、企業信息化一直在深化,但是無論規模、影響力、對大眾生活的滲透力,當然也包括全球資本的驅動力上,幾乎被移動互聯網洪流淹沒了,制造業、傳統流通業的危機感加深。當2008年金融危機來臨后,中國甚至也一度出現“去制造業”的聲音。我記得一直到2009年,沿海許多制造業大規模關并、遷移,一些項目外遷到東南亞,還引發危機討論。
老實說,我對制造業的尊重是要很多新興領域的。因為,它是一國的基礎。用一位經濟學家的話說,它流著道德的血液。我對互聯網世界的顛覆與革命一直充滿謹慎。當移動互聯網潮流不可阻擋時,對于制造業、實體經濟不斷貶抑時,我的感受時,它的泡沫也快來了,世界必定會重新循環,沒有制造業與實體經濟的復活,互聯網也會失去土壤。最合理的模式,當然是互聯網作為工具與信息化平臺內嵌于傳統行業,將它改造成新的融合經濟模式。
制造業也是如此。所以,現在回憶張近東當初的話,之所以覺得有些山大王的感受,是因為那不是一個融合的模式,3C連鎖渠道只是受益于制造業的出海口效應,當然更有房地產業的價值。中國的傳統零售業,就是房地產業的孿生兄弟。
演變到現在,我承認,中國電商業確實已給現實生活帶來巨變。今年的雙十一,我們也看到阿里商業理念的提升,它給雙十一灌注了生態體系、國際化、品牌理念,而且,它的平臺效應,已經滲透到上游的制造,能根據消費者需求,做到許多定制化服務。
但我覺得還遠遠不夠,阿里仍需要淡化功利的數據,淡化那種四處彌漫的雙十一語言,應該凈化市場,抑制一種網絡環境的破壞,并加速對外輸出它的基礎服務能力,為上游制造業的升級,鋪墊驅動的力量。
事實上,阿里已經意識到了,并已經這么做了,雙十一之前,阿里云、阿里百川計劃已經落地服務。在馬云強調的“云+端”戰略中,它們都是基礎的部分,但是也是從IT走向DT的核心,沒有為無數B端企業、行業服務能力的阿里,是絕不可能實現未來5到10年戰略目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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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我618寫下的一篇文章節選,本來有商業的部分,我刪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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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短命鬼王朝的邏輯》
公元618年6月18日,中國歷史上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唐王李淵迫使隋朝隋煬帝的孫子、可憐的隋恭帝楊侑下臺,隋朝滅亡,大唐成立。
我讀過一些大唐的歷史,講幾個故事,我是有這能力的。但要敘述波瀾壯闊、洋溢著偌大生命意識的這段,我可沒這能力。
但我這人善于總結,我要說。大唐之所以那么有生命力,屬于中國歷史上的軸心期,跟它接續的前朝是有關系的。你知道李淵家族身上,流淌著西北鮮卑族的血脈,這種異域的特質給這個國家灌注了獨特的精神氣質,影響著幾百年開放的國家思維。用《通玄經》“微明”篇一句話說,就是:“志大者,兼包萬國,一齊殊俗,是非輻輳,中為之轂也。” 唐朝,真是個萬方輻輳的大國。
但你要說唐朝屬于創世一代,我覺得也扯。它只是前世種子的發了芽。在看來,若沒有隋,大唐是可能有偌大氣象的。
隋不是一個短命王朝嗎?是的。但我要說,正是一些短命王朝,往往能造就不世的制度文明。在我看來,唐朝不是推翻隋朝,而是承續。
看隋,你直觀的幾個關鍵詞是,三省六部制、政事堂議事與監察制、科舉制、大運河。前兩個大項屬政治體制范疇;科舉是創世杰作,它的作用,可以說是孔子教育理念的制度化。發揮了文化、智力的對流作用;大運河則是物質文明、大流通的象征,當然你也可以說是奢靡的符號。
隋為大唐奠定了結構與制度文明。大唐歷史里,這幾項都是筋骨。
你再聯想一下秦、元兩個朝代,它們也都是短命鬼。但你同樣能迅速涌現出關于它們的關鍵詞:
1、秦:朕即國家、郡縣制、中央集權制、車同軌書同文、焚書坑儒、神話破滅與世俗政權崛起、封禪、長城、阿房宮、兵馬俑;
2、元:第一個少數民族的大一統王朝、面積最大、馬上文明、三教九流無不崇奉、種族制、漢化、天文歷法、農業、大運河。
你看,這三個短命王朝,做的一些事都是為萬世法哦。直到現在,許多方面都還滲透深刻。
讓我來說說這里面的道道。這三個短命王朝有許多共同特點:
1、 它們都是突變,一場激烈的易姓革命。秦非周王朝嫡系,隋是外戚逆襲,元是蒙古族逆天。
2、 它們的確立與統一,都是大分裂、碎片化過度之后的系統化工程。秦是周王朝衰敗、春秋戰國百家爭鳴之后的重整;隋是漢后三國兩晉南北朝長期民族大分裂后的反撥;元表面承接宋,實際也是唐后五代十國兩宋大版圖里的垂直整合。
為什么這種創世型的短命王朝,容易留下萬世法的制度文明呢?
天命觀念里,激烈的易姓革命,在創世者個體心中留下一種忐忑不安,雖然常假借天來粉飾,但終究血統不一,因此,他們往往會在開國之初,便來一番大刀闊斧、幾乎休克式的改革:
1、 清洗過往歷史在大眾心目的積淀,最好永遠忘記。焚書坑儒、種族制等。
2、 創立一種可以集中掌控的政治制度,遙控偉大版圖。中央集權制、科舉制、元的大一統體制等。
3、 常常大興土木,建立一種具有威懾力的政治空間地標、政治隱喻,它當然也體現為技術與物質文明。長城、大運河(隋、元都是巨大工程)
4、 常常為個人、家族修建永恒的物質符號,大建來生世界。阿房宮、大運河一頭的當年之揚州等。
三個短命王朝,你圍繞上面三點繼續一一列舉,能找到更多案例與象征。事實上,有的工程從王朝奠基前就開始了,王朝覆滅后都沒完成。
這種政治思維里的忐忑不安,會影響執政者的策略。它一方面講求控制,另一方面又因為王朝的遼闊,實質上散漫異常。從而,激烈的休克式的療法導致一個王朝的迅速崩潰,畢竟民意在那里擺著呢。要明白,從一個碎片化格局立刻走進一個嚴控的系統化社會,人人都要統一的標準,那可是出大亂子的。
反過來也是。你知道中國改革開放之后,沒幾年,那思潮的決口簡直是汪洋恣肆,沒辦法,控制時間長了,人們如饑似渴,哪里顧得上什么精心的選擇。是啊,一個人在光線太暗的房子里呆得太久,如果立刻拉到陽光下,他可能會昏厥呢。
所以,我說,短命王朝之所以短命,它們都有一種復雜的心理學驅動。王朝的奠基人,大都是雄才大略,但激烈的易姓革命,血腥之后,他們急于通過嚴密的制度文明確立永恒的統治,急吼吼的,標榜著萬世萬萬世,帶有強烈的危機感。
因為我是從隋說起的,我稍微補一點隋的案例。你知道隋的開國皇帝是隋文帝,他其實頗有文治武功,所謂“門外韓擒虎,樓頭張麗華”,天縱英武啊。而且他知人善任,崇尚世俗與節儉,短暫的執政,落實了許多措施。但這人整體政治格局太小。
《貞觀政要》里,唐太宗問大臣蕭瑀:“隋文帝如何主也?”答曰:“克己復禮,勤勞思政。每一坐朝,或至日昃。五品以上,引坐論事。宿衛之士,傳餐而食。雖性非仁明,亦是勵精之主。”(哈哈,這皇帝當得真得很辛苦吧。)
沒想到,唐太宗不以為然。他說:“此人性至察而心不明。夫心暗而照不通,至察而多疑于物,又欺孤兒寡母以得天下,恒恐群臣內外部服,不肯信任百司,每事皆自決斷,雖則勞神苦形,未能盡合于理。朝臣既知其意,亦不敢直言,宰相以下唯即承順而已!”
你看,唐太宗其實說出了隋文帝的“臥榻”心理,后者似乎總是忐忑不安,有危機感,一個皇帝事無巨細地干啥呢?我覺得這種政治格局的局促與逼仄,埋下了隋朝覆亡的隱患。
至于隋煬帝,他不過是加速了這一進程。他寫詩很好,比如《斷句》:“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斜陽欲落處,一望暗銷魂。”格調一般,但意象輪廓清晰,情景交融;再如《春江花月夜》:“暮江平不動,春花滿正開。流波將月去,潮水帶星來。”動與靜,遠與近,光與水的節奏,背景、視野多么遼闊,優美也壯美。
但這人嫉妒心太強,不愿人出其右。詩人薛道衡很牛,名與盧思道齊,每有所作,南人無不吟誦,有詩句“暗牖懸蛛網,空梁落燕泥”。這皇帝便殺他,死時還問他:“更能做‘空梁落燕泥’否?”
你說,貪上這樣的皇帝,隋朝不短命還能咋地?不過,這樣的皇帝往往也有偌大虛榮。你知道大唐萬方輻輳,隋煬帝虛榮心更大。丁卯三年北巡后,隋與西域諸胡通商,諸國來朝,他下令陳百戲于端門,終月而罷,所費巨萬。諸胡入市交易,他下令整飭店面,盛設幃帳,充積珍貨。諸胡過酒食店,統統邀入,醉飽而散,不收銀錢,并讓店家統一口徑說:“中國豐饒,酒食例不取值。”諸胡那個驚嘆。而且,名貴的絲帛都掛在樹上,而路旁卻有許多乞者伏地。諸胡問:“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蔽體,何不與之,纏樹何為?”店家大慚不答。
這真是一幅諷刺的畫面。不過,這里面,你能看到另一面,隋代,各方已將它視為中心了。
只是危機來臨總是那么快。大業13年,瓦崗軍逼洛陽,隋煬帝在江都選江淮美女充后宮,終日淫樂,從姬千余人常醉。退則遍歷臺閣,顧視日影。常仰視天文,謂蕭后:“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后,且共樂飲耳。”常引鏡自照曰:“好頭頸,誰當斫之!”蕭后驚問,隋煬帝曰:“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你看看,及時行樂,不問生死啊。這隋朝,貪上這樣的皇帝,你說它能長久么?
但是,也別嘲笑他們的短命統治。這也是一種日常生活的活法,看你追求什么了:
1、你可以像爆竹一樣,快速地燃燒自己,不惜生命,飛蛾撲火一般的瞬間輝煌。短則短矣,哪怕功利,但絕對會讓世人永遠記住你。而且,你所做的事,還往往為后人效仿、標榜。
2、你可以豆大的燭火一樣,緩慢燃燒,一陣清風似乎就能吹滅、茍延殘喘、形容枯槁的樣。但實際上,你總能以卑微的姿態頑強地活下去。人們可能永遠不知道世間存在過你這么一個人,但你經歷了世界,看到了很多。
短命王朝就是第1點的效應。它的短與它為萬世法的制度文明創造是一對矛盾,無法切割分離。它們都是創世者的生命在人類歷史長河里的燦爛閃耀。
回到雙十一、618,電商狂歡,確實能賣很多東西,制造很多效應,也會沉淀下許多經驗。但狂歡之后還是要日復一日的運營,每個節日之后,都會有很深的疲憊,人的疲憊,行業的疲憊,它在人們心目留下更多是短暫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