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0日，歐盟本月宣布將調查亞馬遜是否在電子書銷售領域存在不正當競爭行為，這似乎標志著歐洲的反壟斷熱情達到了高潮。蘋果、谷歌和Facebook也都已經成為歐盟的調查對象，而亞馬遜如今至少成為了3起獨立調查的對象。

歐盟委員會反壟斷專員瑪格麗特·維斯塔格(MargretheVestager)堅稱，這一系列事件只是巧合，歐盟并沒有特意針對美國科技公司。她本月接受彭博社采訪時說：“這只是表明美國有很多強勢企業對其他地方的數字市場產生了重要影響。”

但即便如此，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歐洲為什么沒有培育出足以讓科技公司取得巨大成功的創新土壤？

可以換一種方式來發問：美國監管者會什么時候調查過歐洲科技公司？什么時候因為歐洲科技公司的主導地位發起過訴訟？答案是，從來沒有。

歐美差距拉大

“沒有多少歐洲科技公司在美國擁有值得一提的市場影響力。”紐約大學法學院反壟斷和知識產權訪問教授斯科特·亨普希爾(ScottHemphill)說，“所以他們沒有引發美國反壟斷監管者的關注也就不足為奇了。”

以下這組數據集中凸顯出這兩個大陸的科技市場的差異：在美國，市值前10的公司中有3家是過去半個世紀創立的科技企業，分別是蘋果、微軟和谷歌。而在歐洲，市值排名前10的公司中卻完全看不到這類企業的身影。

然而，如果說全世界有哪個地方的科技實力可以與美國抗衡，那必然非歐洲莫屬。歐盟擁有一流的高等學府和高素質的勞動力，還擁有大量家境富裕、技術高超的消費者，以及大批投資機構。

歐洲曾經誕生過很多改變世界的發明，包括印刷機、顯微鏡和望遠鏡上使用的光學透鏡以及蒸汽機。

但最近有何建樹？寥寥無幾！作為視頻游戲《糖果粉碎傳奇》的開發商，King DigitalEntertainment十年前創立于瑞典，那里已然成為視頻游戲創業的熱土。德國人卡爾海因茨·勃蘭登伯格(KarlheinzBrandenburg)被譽為“MP3格式之父”，而網絡電話服務Skype也是由2位北歐人和3位愛沙尼亞人共同創辦的。不過，真正令MP3播放器走紅的卻是蘋果iPod，Skype也在2005年被eBay收購，如今則成為微軟帝國的一員。

歐洲并未對這種創新停滯的窘境視而不見。上月，歐盟推出了“數字一體化市場”戰略，希望培育歐洲的創業者，并降低創新門檻。歐盟各國也在通過一系列科技中心努力復制硅谷的模式，包括英國的牛津科技園、柏林的“硅道”(SiliconAllee)、慕尼黑的伊薩爾谷(Isar Valley)和都柏林的“硅埠”(Silicon Docks)。

“他們都想擁有自己的硅谷。”丹麥經濟學家、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院高級院士雅各布·科克嘉德(JacobKirkegaard)說，“但無論從規模還是對真正有創意的新技術的關注程度來看，這些地方都無法比拼美國。歐洲和世界其他地方都在追趕美國，這令當地的政策制定者頗感挫敗。”

斯坦福大學德裔經濟學助理教授佩特拉·莫瑟(PetraMoser)也表示，歐洲的處境令人擔憂。她說：“他們試圖在慕尼黑等地再造一個硅谷，但目前為止卻并未取得太大成就。二者之間的文化和制度差異依然很大。”

兩大創新障礙

歐洲的創新面臨技術和結構兩方面的障礙，規模過小的風險投資和嚴格的勞動法都限制了當地的增長。科克嘉德和莫瑟都指出，雖然有一些個例的確可以突破歐洲人和美國人的整體特點，但關鍵的障礙還在于文化。

人們在贊嘆美國創業公司取得的巨大成功時，往往忽視了為數更多的失敗案例。“快失敗，常失敗”是硅谷人的口頭禪，而自由創新與自由失敗之間存在著密切聯系。但在歐洲，失敗卻會背負更加沉重的負擔。歐洲的破產法具有更強的懲罰性，反觀美國，破產對于很多成功的創業者而言，似乎都是一場必經的儀式。

莫瑟回憶道，在她的家鄉德國，曾經有一位商人因為破產而自殺。“在歐洲，失敗被視作一場個人悲劇。”她說，“而在美國，這卻成為了一枚榮譽勛章。在歐洲那樣的環境中，根本無法鼓勵人們冒險，也難以培育創業精神。”

匿名社交應用Secret聯合創始人大衛·比托(DavidByttow)今年春天宣布關閉這家舊金山創業公司，但他似乎并沒有受到什么懲罰。他在博客中寫道：“我相信，盡快失敗是為了繼續前進，然后犯一些不同的新錯誤。”

另外，被炒魷魚在硅谷似乎算不上什么恥辱——蘋果聯合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SteveJobs)就曾經被蘋果掃地出門。“美國公司允許員工離職嘗試其他項目。”莫瑟說，“如果成功，那很好，原來的公司會收購這家創業公司。如果失敗，他們還會重新聘用此人。這是一套很好的系統，讓人們得以探索和嘗試各種項目。而在德國，你卻不能這樣。人們都會抗拒你，他們認為這是背叛。兩國秉承的道德規范截然不同。”

科克嘉德表示，歐洲也不太容易接受谷歌或Facebook這種真正具有顛覆性的創新。他以專車服務Uber為例進行說明，盡管該公司的名字很有德國味，但卻是一家徹頭徹尾的美國創業公司。Uber被很多歐洲國家視作毒瘤，很多人都認為這是受到了老牌出租車運營商的影響。

深層文化因素

“但實際上還有更深層的原因。”科克嘉德說，“紐約人對于黃色出租車似乎沒有那么懷舊。而在倫敦，黑色出租車會被視作倫敦的象征，深受人們喜愛。美國人對待產品和服務時往往更加理性，沒有那么感情用事，因為他們不會將這些東西與自己的國家或地區特征聯系起來。”

歐洲最大的創新之一就是開創了現代大學模式：創立于1088年的博洛尼亞大學是全世界第一所大學。但以研究和創新中心的地位來看，歐洲大學長期以來都落后于美國。

由于十分重視早期的考試和篩選，所以歐洲的教育體制往往非常嚴格。“如果你18歲時還學習不好，就會被淘汰出局。”莫瑟說，“這導致很多可以有更高成就的人喪失機會。17歲時擅長考試和死記硬背的人，到了23歲未必懂得創新。”他補充說，歐洲有很多最具創業精神的學生都會到美國求學，然后留在美國。

莫瑟目前正在對創造力展開研究。“美國的教育體制更加寬容，”他說，“學生們有后來居上的機會，可以最終成就卓越。”

她認為，即便是受人贊賞的歐式子女教育方式，也顯得有些過于嚴格。雖然她承認目前沒有嚴格的科學證據能支撐自己的理論，不過，“歐洲兒童或許更懂規矩，但美國兒童最終可以更加自由地探索新事物。”

就算歐洲人主動求變，這些因素仍然很難改變。“歐洲人都很重視穩定。”莫瑟說，“人們不太容忍不均衡的狀態。那里有分享文化，人們不太崇尚殘酷的競爭，金錢不是唯一重要的東西。這或許都是優良品質。”但歐洲人無法二者兼得。她表示，成功的創新者很快就會發現，自己很難突破這些文化標準。

科克嘉德也同意莫瑟的觀點。“歐洲人都比較保守。”他說，“他們很喜歡保持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