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數據的專業處理能力,被公認是一種巨大的能量
碧桂園的大單
TalkingData合伙人蔣奇去廣東見碧桂園董事局副主席楊女士時,他心里預想的是:她的第一個問題也許是——你們能幫我把庫存去掉嗎?
那是2014年,在公眾的印象里,房地產開發商都有著強烈的去庫存需求。
雖然TalkingData是一家覆蓋近30億臺獨立智能設備(包括智能手機、平板電腦等),同時服務超過10萬款移動應用、8萬開發者,以及招商銀行等金融企業的大數據公司,蔣奇并不希望他的客戶認為大數據什么問題都能解決。
幸好,楊女士的第一個問題并不是去庫存,而是投策。
起因是上海有一塊地,碧桂園的投策團隊認為要拿,而楊女士的另一個信息渠道認為這塊地并不合適,兩個信息來源對該地區常住人口成分、收入水平和競品樓盤的判斷完全不同。那么,大數據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蔣奇迅速思考著:常住人口怎么判斷呢?把這個地塊活躍的移動端設備全部篩選出來,理論上,這個設備一個月都出現在這個區域,應該就是這個地區的常住人口;收入水平呢?最簡單的,手機類型就可以作為一個大致的判斷依據。
從邏輯上分析,這個問題似乎是可以解決的。
楊女士的第二個問題是營銷策略及優化。如何提高線下廣告,例如道旗和戶外廣告牌等對案場的引流,以及如何提高案場內的銷售轉化率。
對蔣奇來說,第二個問題Talk-ingData處理起來更加得心應手——TalkingData在移動互聯網營銷領域積累了大量的經驗,同時在線下數據的采集上也早有布局,借助生態內合作伙伴的解決方案,可以將線上、線下數據打通。
首先,道旗和戶外廣告牌上都可以增加數據探針,用于探測500米范圍內的用戶設備,默認在這個范圍內的潛在客戶看到了廣告;同時,在案場也安裝數據探針,探測到達案場的用戶;對比戶外廣告周邊和案場的用戶設備,就能判斷在戶外廣告附近出現的設備是不是到了案場,這就形成了一個從廣告到案場的引流轉化漏斗。
其次,TalkingData做過分析,潛在購房者有一個明顯特征,兩到三周內會頻繁到各個售樓處。通過位置、經緯度等數據,大概能篩選出這類人群。如果案場內發現了這樣的潛在購房者,有針對地營銷很可能促成成交,也就是楊女士最想要的結果,提高案場內銷售轉化率。
提問和回答,似乎都符合對方預期。
談話不斷深入,終于觸及到所有開發商關注的重點——房地產全生命周期運營,包括資產交易、資產管理,以及資產證券化等等。似乎在每一個環節,都有豐富的大數據應用場景。
那么,TalkingData能夠成為這個大一統數據解決方案的供應商嗎?
蔣奇的答復是,暫時還不行。
在拆解投策和營銷的兩個具體問題時,根據TalkingData既有數據業務能力,蔣奇分析的結論都是,可以一試,為什么談到最后,反而要拒絕楊女士的大單呢?
大猩猩可以撩小辣椒嗎?
“當你想用數據去解決業務問題時,你一定干不了所有的事情。大數據公司沒有房地產的基因,怎么去搞懂客戶的邏輯呢?”蔣奇說。
比如拿地,一筆數十億甚至上百億的資金投入背后,開發商的心態各異,到底是想賺錢,還是不賠錢只要安全;是要賺快錢,還是做長線;有些人甚至不要賺錢只想讓人們知道他很牛;有些則是洗錢。
情況很復雜,這時候,大數據能做什么呢?
有人把它做成了盔甲。“沒有大數據的時候,我是托尼斯塔克;有大數據的時候,我就是鋼鐵俠,但是核心還得是我。”說這句話的,是蔣奇非常認可的一個房地產和大數據“翻譯”鄭永祥。
這個80后有著7年萬科生涯,其中很重要的一段經歷是在萬科總部的產品品類部,參與市場、客戶和產品研究。這套研究體系為萬科不拿地王以及拿地10個月后開盤等投資開發策略提供后臺保障。
2011年離開萬科后,鄭永祥創立了禾略中國,他的團隊不大,十幾個人,為中國上市房企前30強中的17家提供過咨詢服務,一年前,他在業務中引入了大數據。
禾略中國基于大數據的主要產品是城市地圖,城市被切分成若干以一公里為單位的網格,每一個網格里都融合了人口、基建、經濟指標等海量數據。原則上,有了地塊位置,就可以得出某塊土地的投資價值。“以前說白了是賣我,在賣的過程中,很累,因為跨地域的成本非常高。而用到大數據時,威力大好多,全中國的業務都可以接,結果也更準確。”鄭永祥說,他期待的狀態是,“公司招一個人來,干半年,通過這套系統,得出來的結論應該跟我一樣,但現在看來,公司來的人,干三年,得出來的結論還不能和我一樣。”
對他來說,現在的數據質量已經夠好了,但是對公司來說,數據質量太差。“大數據需要結合細分行業經驗才能發揮作用,否則也只是大猩猩。”鄭永祥說,“人類之所以比猩猩智能很多,真正的差別并不是思考的速度,而是人類的大腦有一些獨特而復雜的認知模塊,這些模塊讓我們能夠進行復雜的語言呈現、長期規劃、或者抽象思考等等,而猩猩的腦子是做不來這些的。就算你把猩猩的腦子加速幾千倍,它還是沒有辦法在人類的層次思考的,它依然不知道怎樣用特定的工具來搭建精巧的模型——人類的很多認知能力是猩猩永遠比不上的,你給猩猩再多的時間也不行。”
對鄭永祥而言,數據是工具和盔甲,可以替人去跟小辣椒聊天,核心一定是人在操控。
另一家房企客研負責人和鄭永祥持相似的觀點。當下,大數據是他們做研究的重要依據,也是重要的阻礙。
這位要求匿名的負責人說,目前的大數據供應商很多,比如政府、TalkingData、三大通訊運營商、BAT、房地產經紀公司等等,它們基于人們的設備號和交易行為獲得數據,這些數據有優點、有局限、有壁壘。
使用過程中,大量的數據是殘缺和不準確的,真正有效的,有時只剩10%-30%,即便利用這些數據去做研究,得出的結論往往只是結果,比如,某一家購物中心的銷售額增長放緩,利用大數據分析得知,原因是黏性顧客數量變少,但是為什么會變少,以及如何防止變少,還無法得到答案。“這是個新時代的行業,由資本驅動,他們更迫切去描繪未來的夢,而不是解決當下的痛,數據質量要明顯改善,需要時間,需要一輪洗牌。”鄭永祥說。
他的數據來源包括中國電信以及在各種渠道做整合。有時,因為供應商提供的數據不完整和不準確,他和團隊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修補,完成分析和對客戶的交付。鄭永祥認為,現階段純粹依靠數據會有一定的風險,所以補充了一些線下的數據收集方式。
另一家商業地產標桿企業與BAT在大數據領域合作時,則遇到了另一個問題,節奏不合拍。
一位主導了合作的工作人員對經濟觀察報說,大數據服務商會推出戰略性產品,尋找實力雄厚、自主管理可自行支配物業的行業標桿合作,商業方面可以找的就是萬達、凱德、大悅城、華潤等等,但這些企業都需要一段時間考察新產品對業務、對銷售額的扶持度和契合度,才會開始一套內部流程:上會、匯報、談判、MOU、具體項目合作計劃、合作協議、合作執行……也許3個月或者半年時間都算快的,但這對于互聯網公司來說還是太慢了,這段時間,他們的戰略性產品也許已經調整,甚至一個月左右,基層工作人員就已經大換血了。
這其實是硬幣的兩面,大數據和地產的對接,需要磨合期。
賺錢工具是緊箍咒?
大數據無可爭議地成了風口上的生意,每一個人都深涉其中,只是渾然不覺。我們在手機上的每一次點擊行為、在生活中每一個位置的移動停留,都會匯入龐大的數據洪流中。
它們或許成了不良商家廉價倒賣的手機號碼,或許被分析換算成某一幅熱力圖上升騰的顏色,或許匯成了某一頁PPT上的折線圖。
我們的信息是如何流轉成基礎數據的呢?蔣奇向經濟觀察報解釋了TalkingData通過移動端獲取數據的原理。
市面上有很多APP,開發團隊開發完一個APP,在App Store或其他應用市場上架只是第一步。為了更好地運營產品,他們需要了解用戶是如何使用他們的應用和相關服務的,他們對數據的需求非常直接,需要數據分析平臺收集并分析數據。
某些現象級應用可以覆蓋上億用戶,而要分析億級用戶數據,是一項非常巨大的工程。
一些技術門檻,比如上億數據跟后臺服務器的實時傳輸,一般的開發團隊很難解決。看似簡單的統計、分析在技術和成本上都是極大的挑戰。
而作為專業的智能數據平臺,TalkingData可以為開發者提供基于云服務的SaaS統計分析平臺。通過在應用內植入TalkingData 統計分析SDK——一套用于收集數據的傳感器,按照一定的邏輯去提取用戶在應用內的行為數據。
比如說,用戶在什么時間打開了應用,使用了多久,在哪些頁面做了跳轉等等。
在數據收集過程中,TalkingData并不收集用戶的登錄賬號、密碼等個人信息;僅采集用戶在應用內的非敏感型行為數據,并進行進一步的脫敏處理,確保用戶隱私安全。
簡單來說,用戶最終在系統內變成一個個脫敏、匿名的ID,是可以公開的數據。在不泄露真實姓名、手機號、身份證號等隱私數據的前提下,可以借助這個ID實現不同類型數據的匹配、打通,使得數據維度不斷擴展,讓數據流動。
過去5年,TalkingData的統計分析平臺為超過10萬款移動應用提供數據服務,其中包括寶開、滴滴出行、聚美優品等行業巨頭;通過這些應用積累下來的超過30億獨立智能設備背后的數據,是目前市場內最大的第三方大數據源。
而另一類信息由第一方企業、機構、組織掌握,比如房地產開發商、銀行、證券服務商、航空公司等等,這些組織擁有的數據就是第一方數據。
第三方的數據是通過類似的行為模式來描述、定位同一類人群,即“用戶畫像”;而第一方數據可以精準定位到一個人。
對這些數據的專業處理能力,被公認是一種巨大的能量。
回到蔣奇2014年拒過的碧桂園大單。當時,時機還不成熟,因為這不是一家數據平臺可以做到的,它需要來自各行各業的數據積累和打通。
2016年,這個大單終于落實了下來。合作內容是結合雙方數據制作城市人群圖譜,支撐投策;客戶深度畫像,優化營銷決策;建立智能數據管理平臺,支撐200萬物業、社區用戶的數據資產管理等等。
此時,TalkingData已經搭建起了地產大數據業務團隊,這是一個堪稱豪華的“翻譯”陣容——前臺是業務顧問,一般是地產咨詢行業背景,他們負責了解開發商的痛點和需求;中臺是項目經理,大多源自Oracle和Accenture等大型企業,負責管控數據服務的交付;后臺是算法及技術團隊,由數據科學家、數學家進行數據探索;底層則是各方面經驗豐富的數據技術團隊做支持。
在房地產大數據藍海中游了一年泳,鄭永祥的判斷是,大數據對房地產很重要,但是還沒到時候,因為,房地產的錢還是太好賺了。“為什么地王這么多?一塊地,凈利潤率只有6個點,你想開發商真無聊,還不如去放高利貸呢,但是,你知道這塊土地的自有資金的收益率是多少嗎?50%,年化,很好啊,有什么問題呢?”鄭永祥說,所以,與其說我們的數據成了別人的生意,不如說,我們的數據能給欲望帶上緊箍咒。“回到地王這個事兒,你讓數據去做一個投策的研究,不管你有沒有拿到這塊地,你都不會恐慌,不會像股市里的散戶一樣,沒有投資策略,一味追漲殺跌。其實我服務的不是開發商,而是客戶的欲望,大數據是什么?是緊箍咒,防止你被貪欲反噬,鬼城就是政府的貪欲嘛。現在,我可以用數據更直觀地給你建議,這不是更容易講明白嗎?所以,這件事的意義才剛剛開始顯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