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90后對冷戰這個詞可能會感到陌生,但對新中國成立后成長起來的那一代人來說它卻是人生前40年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二次大戰結束后世界形成了兩大陣營:以美國為首的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和以蘇聯為首的華沙條約組織。以后雖然沒有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但兩大陣營之間的冷戰一直不斷。其中對世界和平以至人類生存威脅最大的是美蘇之間的核武器競賽。
到了1980年代,蘇聯已完全掌握了彈道導彈技術。這意味著它有能力用火箭將多彈頭導彈送入太空,然后飛到美國頭頂再放射多個彈頭重返大氣層同時對幾個目標進行核打擊。這一冷戰新發展帶來的威脅震驚了美國朝野。剛上任不久的里根總統1983年為此提出了SDI(Strategic Defense Initiative)戰略防御計劃。(見下圖)
由于這個戰略防御計劃的核心目標是將蘇聯發射的彈道導彈毀滅于太空,SDI計劃后來被俗稱為星球大戰(Star Wars)計劃。在戰略防御上講,它是一個以宇宙空間為主要基地,由全球監視、預警與識別系統、攔截系統以及指揮、控制和通訊系統組成的多層次太空防御計劃。它的實現需要包括火箭技術、航天技術、高能激光技術、微電子技術、計算機技術,以及衛星系統全球定位等組成的高技術群。同時,所有這些航天技術都離不開氣象學及對大氣的研究。航天科學中最難解決但又必須應對的就是大氣層。我的一個曾在美國航天局(NASA)工作過多年的氣象學博士朋友告訴我:“沒有大氣,一切問題就簡單了。大氣是不透明的。如果沒有大氣,從衛星上照相或測量地面的物體,應該沒有什么難度。發射衛星也一樣,沒有大氣,牛頓時代就能解決問題;只需要火箭技術上達到三個宇宙速度就可以了:達到第一宇宙速度,可進入地球軌道環繞飛行;達到第二宇宙速度,脫離地球,進入太陽系;達到第三宇宙速度,脫離太陽系飛向太空。而現實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全是因為大氣。而大氣科學,或氣象學本身的研究,就涉及到所有的最新科技和最新科學:比如有衛星氣象學,激光氣象學,雷達氣象學等。計算機在氣象學中的應用就更不用說了。”
為了實施星球大戰計劃,美國傾全國財力并聚了最優秀的科技人才在短期內解決了一大批技術難關,包括海量數據處理和分析。精準打擊太空中的導彈必須要能隨時定位和把握氣象條件(如溫度、氣流、風向等)。一般人都以為星球大戰計劃的參與者都是航天、火箭和計算機專家。實際上,還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是氣象學家或者大氣科學家。氣象學在航天工業中研究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處理和分析通過各種手段得到的海量的氣象數據。美國最大的超級電腦(super computer)大多用在美國航天局的氣象數據分析上。同樣,中國銀河計算機的第一用戶也是氣象學。而且這些計算機能力仍不能滿足氣象資料分析處理的需求。比如說,從開始只能分辨地球的海洋和陸地到后來可以辨認一個人在樹下抽煙,數據量的增長、數據處理和分析的能力的提高不知有多少個當量級。相比之下,今天的商業大數據應用案例應該是小巫見大巫了。航天事業中大氣數據處理和分析乃是名副其實的大數據技術應用。
1991年底蘇聯解體了,柏林墻倒了,冷戰結束了。星球大戰計劃最后由于各種因素沒有完成。但該計劃實施期間開發的一系列高科技成為了“冷戰的紅利”。這之后,美國政府實施了大規模軍轉民的項目,向民間輸送了大批科技人員并公開了一批高科技,帶動了一輪經濟發展。大數據技術正是其中的一部分。比如今天到處使用的汽車導航GPS就是受惠于當年通過衛星建立的全球定位系統。氣象數據的公開和共享也極大地推動了氣象預報行業的發展。很多為星球大戰計劃提供硬軟件技術支持的大公司如IBM推出了“大數據”的理念。雖然概念非常含混,大數據作為一個商業用語在2010以后被炒作得如火如荼。
2012年奧巴馬政府提出的政府大數據戰略也受到了冷戰紅利思維的影響。時任白宮首席技術官(CTO)的韓國后裔帕克(Todd Park)是政府大數據計劃的主要幕后推手之一。2012年在筆者參加的一次會議上,帕克引述了冷戰結束后政府把氣象和衛星數據向民間開放推動了信息行業創新發展的例子。而白宮將政府各部門的行政管理數據公開和共享正是為了推動民間應用大數據技術促進互聯網經濟的發展。Data.gov正是美國政府大數據戰略實施的第一步,與當年釋放冷戰紅利是異曲同工。
美國的星球大戰計劃絕不僅是一個單純的軍事戰略防御計劃。美國戰后的幾項國防戰略計劃(包括阿波羅登月計劃)除了具有加強國防的重要作用外,還帶動了一大批高科技群的發展,以保持其在經濟、軍事、科學技術等方面的領先地位。近年來,國內的互聯網經濟、電子商業、大數據應用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我們也是在搭乘美國的“快車”并分享了“冷戰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