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當一個人一直處于亢奮狀態的時候,有必要讓他洗個冷水澡,幫他降降溫。
現在,輪到了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過去兩年一直處于高燒不退的狀態,也因此誕生了許多獨角獸,以人工智能為噱頭瘋狂融資的公司更是不計其數,資本對人工智能初創公司動輒幾億美元融資的慷慨解囊有時候令人費解。
盡管資本和行業對人工智能抱著極大的熱忱,但在學術和研究領域存在著巨大的斷層和溫差。尤其在6月10日虎嗅等多家媒體采訪了IEEE SMC學會理事會的幾位學者后,這種溫差顯得尤其明顯。
采訪的背景是,6月9日至10日,IEEE SMC學會(IEEE System, Man, and Cybernetics Society)與中國自動化學會、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青島智能產業技術研究院,在北京共同舉辦IEEE 人工智能與控制論國際研討會,人工智能及相關研究領域的學者百余人參會。
很顯然,這場高階的會議并沒有占用大家工作日的時間,而是利用了一個美好的周末。
會后主辦方邀請了包括虎嗅在內的近10家媒體對與會的幾位學者進行采訪,受訪者包括香港城市大學Sam Kwong教授、德國馬格德堡大學Andreas Nuernberger教授、美國宇航局噴氣推進實驗室Adrian Stoica高級研究員、IEEE SMC學會司庫Robert Woon、中國科學院自動化研究所復雜系統管理與控制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中國自動化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王飛躍、加拿大滑鐵盧大學曹東璞教授等,
武漢大學教授張俊則擔當起主持人的角色。
王飛躍無形中是這場采訪的焦點,談古論今,言辭幽默,不時語出驚人。在接受虎嗅采訪時,他說:“
人工智能最核心的是人才問題,需要一個應用場景和一個平臺,來推動這個方面的人才培養,然后立即轉到行業開發去,然后把各種各樣的應用場景做起來。”他同時強調,這不是一個公司可以憑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
當虎嗅繼續提到目前有些中學、大學開設了一些人工智能相關的課程,王飛躍說:“我的觀點就是現在的學校,現在教的東西,跟未來的時代脫節極其嚴重,這需要改變整個教育體系,這不是哪一個公司能做到的,將來是一個社會運動。”
他認為,未來人工智能技術不是只用到計算機,而是在物理、數學、化學、語文等所有的教育方面都要用。
“我們現在的老師一定程度上只能在未來的學校做輔導員,我們需要大批的輔導讓學生克服這種心理上,文化上的障礙。但是我們需要新的老師,能教智能產業,給智能產業提供基礎的老師。”王飛躍說,“現在人才極其欠缺,這是整個國家應該面臨的問題,應該用這種思維來變革一代人。”
他所言的,或許正是目前的癥結所在,即產學研分離嚴重,產業方面往往處于宣傳和營銷目的過分夸大技術能力,而真正研究技術的人認為應該先腳踏實地、不該到處吹噓畫餅,同時,中國的現行教育體系又脫節嚴重,培養不出所需的專業人才。
張俊教授補充道:“我是看到了一個資料,有一個未證實的數據,美中人工智能的人才比例是13:1,大家可以想象一下,13個壯漢圍毆一個小孩兒是什么狀態,這就是現在的美中人工智能的對比。而以后國家競爭力就是人工智能的競爭力。”
盡管如此,中國如火如荼的人工智能熱潮已然引起了美國的警惕,中美貿易戰,很多分析認為美國是沖著中國制造2025計劃來的,從芯片、5G到人工智能,均在此列。
那么,中國發展人工智能是否會構成對他國尤其是美國的威脅呢?來自美國宇航局的Adrian Stoica回答虎嗅道:“人工智能并不是某一個國家的,而是全人類的。如果你看我們在座的各位專家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我們都在為人類做貢獻。在政治方面的因素有其問題,但是,人們都希望為全人類創造更美好的未來。我們都有老齡化的人口,我們都希望有更好的交通和更清潔的空氣,這并不是競爭。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地球上,所以我們的需求是一樣的,目標是一樣的。”
他認為,人工智能目前處于發展的初期階段,現在還是一個小嬰兒。
那如何看待國內的許多企業動輒蹭人工智能的現象呢?王飛躍接過來說:“適當的宣傳也是有益處的,但是宣傳過頭了肯定是災難。大家整天的語言創新,一會兒一個新詞,就是沒有人做實事。”
他認為這是很大的問題,直接導致的后果是“能做的人沒有機會和資源,不該做的人浪費了資源,根本不想做,只是想圈更多的錢”。
Sam Kwong補充道:“在過去的很多年里,很多的技術都是刻苦努力的研究人員所開發的,但是研究人員并沒有獲得相應的收益,這是根本性的問題。這個社會可能需要思考,必須要思考的,你問(蹭人工智能概念)這是否是一件好事,在某種程度上,這是一件好事。因為我這里有很多的十幾歲的孩子,他們開始學習編程,開始學習計算機技術,把它作為自己的專業。如果沒有技術,人類就無法繼續發展。”
但永遠不缺乏蹭人工智能熱點的人或企業,就在前不久中興被美國制裁后,舉國上下都在談論芯片。隨后不久很多企業宣稱自己研發出了AI芯片,虎嗅就這一現象問六位受訪者對AI芯片的看法,王飛躍教授干脆地說:“我直截了當回答你,我不認為現在有所謂的人工智能芯片。”
我問來自德國的Andreas Nuernberger教授是否同意王飛躍教授的觀點,他回答道:“首先,在芯片方面,我不知道背后推動的人是誰,這是一個熱詞。現在芯片的發展加速了深度學習的過程,之前在圖像方面也有這種深度學習,現在有人把它們稱作為人工智能芯片,但這是處于某種特定的目的而生產的產品。我同意沒有人工智能芯片這一說法。”
還有一位記者提到了最近也很熱的歐盟GDPR的數據保護法出爐,王飛躍表示他堅決支持立法。他說:“既然大家說數據是石油、是礦藏,憑什么免費啊?你挖人家的石油,你給不給人家付錢能行嗎?所以這是我支持這種立法的原因,不能拿我們免費的東西,還讓我們付費用你的服務,你還要攪亂我們的正常研究、教育、工作進程,所以我相信這是一個正常發展里面的不正常的狀態,我希望趕快這種立法讓它歸結于正常。”
你看,產業和學界存在著巨大的矛盾和溫差,不是嘛?當然,我們并不能說教授們的觀點必然有道理,但如果中國想發展人工智能,產學研相結合,互相打通才能培養需要的人才,這可能需要從政府到企業到學校到科研機構各個環節的共同努力。
但在此時,給國內心浮氣躁的人工智能潑一盆冷水,是十分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