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六七月的關鍵詞里，一定少不了“世界杯”的字眼，每四年一次的體育盛事，一直是全世界矚目的焦點。屆時，球員們從俱樂部回歸國家隊，歸屬感和榮譽感總能極大地激發出球員的潛能。值得關注的是，本屆世界杯充斥著濃濃的技術氣息。不僅沿用上屆引進的門線技術，同時增加了視頻助理裁判。連足球本身也是“智能足球”，內嵌的NFC(近場通信)芯片，能夠記錄足球運動軌跡與球員射門技巧。同時，部分球員的球衣和戰靴也包含感應芯片，可以實時監測球員身體狀況，“收集球員的運動時間、消耗能量和運動軌跡”等，以此輔助教練進行戰術部署，讓球員更好地發揮實力。

除了在場上，對于球迷來說，BBC對全部比賽進行VR直播，讓電視機前的球迷也能有現場的體驗感。開場不到一分鐘的進球;補時最后一分鐘的絕殺;精彩絕倫的撲救;莫名其妙的烏龍;飛人速度的新生力量;往昔榮光的落寞離場……本屆世界杯局勢起起落落，讓球迷們感受著觀賽時的激動，結束后的思緒泉涌。多少賽前的分析和預測，最終都化成了新聞里的“爆冷”。當然，對于比賽結果的預測，自然也少不了技術元素的加入。

以往的比賽中，動物預測賽果成為風潮。2010年世界杯，有著八場預測全中記錄的“章魚保羅”，在去世后，德國政府為其設立了2米高的雕塑。今年，俄羅斯冬宮博物館的4歲白貓阿喀琉斯，成為世界杯“官方指定預言家”。而隨著人工智能深度學習的發展，機器預測自然也不甘寂寞。

如果說，動物預測多少帶點“神秘色彩”，那么人工智能預測則是基于以往眾多數據，綜合考慮如足聯排名、球員身價、傷病情況、教練年齡、天氣、裁判等多重因素，進行算法設計，再由機器進行理性計算得出的。聽起來可信程度似乎高了不少。但是，眾多參與預測的人工智能給出來的結果如何呢?

微軟的智能系統Cortana預測決賽將在巴西和德國之間展開，巴西隊奪冠。位列三四的分別是西班牙和葡萄牙。而我們已經知道，除了巴西以外，其他三支隊伍均已結束征程。高盛集團同樣將大力神杯頒給巴西，據稱，他們使用了20萬個統計模型，模擬了100萬次可能的比賽，得出結論：巴西隊將在決賽中擊敗德國。亞馬遜的智能系統Alexa，體育電子游戲公司EA Sports和足球經理(Football Manager)是法國奪冠的支持者，預測的亞軍卻是德國或西班牙。在其他的預測版本中，結論基本都不超出巴西、德國、法國、西班牙的范疇。

由此我們已經可以看出，目前的人工智能對于世界杯結果的預測是不夠精準的。而在未來，人工智能能否準確預測世界杯結果，背后則關聯著更加深層的，關于決定論的討論。

19世紀著名的法國天文學家和數學家拉普拉斯，也是“分析概率論”的創始人，在《概率論》導論部分提出一個觀點：“宇宙現存的狀態是其過去的果以及未來的因”，也就是說，世間一切都由因果相連，現在的一切是由過去決定的，而此刻的狀態也將影響未來的結果。于是，拉普拉斯假想：如果存在一個智能(Intelligent)，它知道每個原子的位置和能量，知道宇宙的完整信息，那么，它能夠由此計算出宇宙過去和未來任意時刻的狀態。后人把這個智能稱為“拉普拉斯妖”，而這個理論被稱為決定論。

在量子物理出現之前，決定論曾廣受認可。我們如果按照決定論的觀點做一個類比，對比賽結果作出準確預測的“人工智能”就是“拉普拉斯妖”。而這個“拉普拉斯妖”，就是全知全能的“上帝”。從本質上看，對決定論的認可映射出人類想要成為“上帝”的心理寫照。

那么，創造出全知全能的“拉普拉斯妖”是有可能的嗎?這里有個有趣的現象。提出決定論的拉普拉斯，他自己是“概率論”的研究者。概率就意味著，事情的發生是隨機的，不是必然的，我們依靠概率計算來判斷事件結果的可能性大小。但是可能性大不意味著必然出現，而不必然出現，就不符合決定論所提出的：一切都可以靠計算推斷得出確定結論的觀點。于是我們發現，他的研究和他的觀點自身似乎就存在矛盾之處。

當然這時，我們可以說，概率論是一種研究現實的手段，而決定論是理論上的觀點。我們沒有辦法預測結果，是因為現實中，很難滿足決定論預設的前提條件：全知全能。用投硬幣這個簡單的問題舉例，如果我們能夠知道硬幣質地，空氣阻力，人的投擲力度等等各種影響因素，最后擲得的結果一定是確定的。但因為里面的影響因素太多，我們無法全部得知，所以只能當成一個隨機事件去研究。概率，就是因為我們無法全知全能，所建立起的一個理解現象的工具。這也符合 “信息論”之父香農的觀點：“信息的定義就是消除不確定性，不確定性就是因為信息不足”。決定論者認為，宇宙中不存在隨機，我們看到的偶然，都是因為信息掌握不足，無法將每一步的變化都掌握清楚。

先不論量子力學對于決定論的反駁，我們只討論現實的球賽中，人們是否有可能提前獲知影響球賽結果的全部信息?雙方教練的布陣;球員的身體狀態;場內觀眾的情緒對球員的心理影響;球員的個人經歷、心理狀態;草皮的情況;瞬時的風力對足球的影響;球員是否會受傷;如何換人……這些信息隨時在發生著變化，任何一種變化都可能導向不同的結果。

或許世界是由因果串聯，但這并不意味著一種因只能推導出一種果。比如，當隊友因犯規被罰下，剩余10人每個人是會爆發出更多的力量，還是因此而消沉，每種情緒的出現都會出現不同的結果導向。而即使能夠把可能的結果導向窮盡出來，當場究竟出現的是哪種結果，若要預測，則需要更豐富的信息。比如知道球員以往的經歷，預判他的選擇，更準確的話，甚至要知道球員當時的腦神經是如何變化的……人腦中包含850億個神經元，600萬億的聯結，如果我們真的能把這些信息都收集到，了解清楚，那時的人類智慧，恐怕也就不需要人工智能去做預測什么了。

現實世界里，窮盡信息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計，所以總會存在我們感知中的偶然出現。日后的人工智能在預測中，或許還要考慮自己所預測的結果給球員造成的心理影響，還需要根據這個影響，進行新一輪的預測。又或許會出現新的人工智能，對先前人工智能預測結果的準確度做出預測……而各種預測，準確度卻并不一定比動物隨機一抓更為準確。更重要的是，恰恰是難以預測，成為了世界杯最激動人心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