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總是會來。曾經風光無限的光伏巨子賽維LDK太陽能有限公司最終遭遇了終極審判。
在經歷兩次重整方案被債券銀行否決后,賽維還是難逃被法院強裁執行的命運。近日,賽維LDK太陽能高科技有限公司重整計劃被江西省新余市中級人民法院強制裁決執行。另外兩家賽維旗下的公司光伏硅、高科技(新余)也已經被強裁。
法院民事裁定書顯示,目前債務人資產評估價值為44.89億元,已經嚴重資不抵債,可供分配的資產總額為40.20億元,在優先支付破產費用和共益債權12.86億元以及優先清償有財產擔保債權17.80億元、職工勞動債權0.94億元、稅款2.78億元等優先債權后,普通債權清償率為6.62%。
按照6.62%清償率計算,債權銀行對于高科技公司165億元的債權,僅能拿到10.23億元,虧損達到154.77億元。再加上對于其他兩家企業77億元和28.3億的債權,按光伏硅清償率11.84%,高科技(新余)清償率為3.4%,債權銀行分別虧損67.88億元、27.34億元。合并下來,債權銀行虧損將達到約250億元。
法院強裁判決書的下達,意味著國開行、中行、招行、民生等12家銀行270億之巨的高額債權資金僅能收回零頭,250億巨額資金打水漂,已沒有扭轉之術。曾經一度躋身全球最大多晶硅片制造商的賽維LDK如今卻淪為國內最大的企業破產重整案,令人唏噓。
或許,賽維的隕落,與賽維董事長彭小峰的盲目大躍進式的擴張直接相關,也與全球光伏產業供需錯配、產能過剩的產業大環境一脈相承,但一度被認為是朝陽產業、擁有各地方政府超強政策背書呵護的光伏行業,為何在短短幾年內,卻遭遇了從云端急劇跌落深谷的產業枯榮周期,曾經的無錫尚德、賽維LDK、超日太陽等標桿性光伏龍頭,攜帶著地方政府的巨額補貼和銀行輸血債務,一起灰飛煙滅,這背后到底是誰之責任?
低清償率致債權銀行巨虧250億
與無錫尚德兩年多以前便已破產重整不同,賽維LDK的破產重整道路可以說經久未決。
早在去年11月17日,江西省新余中院便已裁準宣布,賽維集團旗下光伏硅、多晶硅、高科技、高科技(新余)四家公司實施破產重整。破產管理人由新余市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成立的破產清算組擔任。
除了多晶硅走向破產清算外,其余三家公司重整方案于今年8月正式出爐,但在隨后的第一輪表決中遭到多數債權銀行的否決。9月初,破產管理人對三家公司重整方案進行微調,但仍遭到債權份額占比超過79%的債權人反對。
在經歷兩次重整方案被否后,賽維重整計劃最終還是收到了法院的強裁通知,損失慘重的無疑是債權銀行。資料顯示,有12家銀行共持有賽維集團破產重整公司債權合計271億元。按涉及金額來看,國開行以72.56億元債權占據大頭,建行、農行、招行和民生銀行持有債權均在30億元以上,分別為47.29億元、34.98億元、36.24億元和32.16億元。中行持有債權達18.71億元。
而相比無錫尚德的31.55%和*ST超日的20%的清償率,賽維的清償率只有6.62%,低的可憐,這也是多家債權銀行對重整計劃不滿的最主要原因:270億債務清償率只有6.62%,意味著250億債權將血本無歸。
此外,債權銀行對重整方案中的資產評估方法也頗為不滿,并且認為其破產重整方案存在低估價值嫌疑。
據悉,賽維集團重整公司的評估選用了固定資產重置價值法,與破產清算采用的評估方法一樣。第二次重整計劃中,四家子公司資產估值76.52億元,較初次估值下降45.34億元,降幅達到37.2%。
而伴隨上半年光伏行業回暖,賽維集團破產重整公司上半年實現營業收入30.59億,同比增長115%,現金毛利6.2億元,因此,債權銀行認為方案對破產重整公司存在價值低估。
但賽維LDK破產重整工作管理人則認為,資產評估總值涵蓋了賽維LDK的整體資產,并考慮了企業持續經營狀態下的估值。
盡管對于重整方案存在諸多分歧,但法院強裁書的下達,似乎也意味著債權銀行已經沒有選擇余地,認虧出局已經成了無奈路徑。
賽維的“超速”車禍
作為昔日全球最大的多晶硅片制造商,彭小峰治下的賽維一度創造過年增速超過300%的成長“神話”,但或許也正是這種只追求速度而忽視行業發展周期規律的盲目擴張,最終導致了一場因高速失控撞向光伏產業產能過剩之墻的人為車禍。
2007年賽維LDK紐交所上市伊始,其資產負債率已經高達47%,之后隨著公司激進式擴張,其資產負債率也急劇上升,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光伏行業景氣度的急轉直下,這對于高負債運行的賽維,無疑是釜底抽薪式的重創。
2011年多晶硅市場行情逐漸崩潰,賽維LDK公司運營鏈條開始走向崩盤,其當年三季報負債率首次達到了227%,但賽維卻依然沒有停止其高負債模式下的危險擴張。
更致命則的是其以短期融資為主、長期債務為輔的融資策略,隨著不斷到期的短期債壓頂,高負債危險下導致融資無法繼續,最終資金鏈斷裂引發財務崩盤。2012年資產負債率高居海外上市光伏企業榜首的賽維已經陷入四處融資償還短期債券的窘境,這也成了壓垮賽維LDK的最后一根稻草。
盡管2012年光伏行業電池組件價格和出貨量相比金融危機以來有所回升,但由于賽維的高負債、高資金成本,只能以大幅低于同行毛利率的方式賤賣產品,償還債務,導致越賣越虧。
2012年之后的賽維已經陷入借新還舊的債務循環續命的“假死”狀態。除了依靠政府以及與債主談判,公司幾乎沒有更多有效的辦法,作為一家上市公司,由于公司嚴重虧損,投資者對公司信心降低,再融資也無法進行,公司缺血的狀況持續,而且難以止血。
被“圈養”的光伏產業
賽維遭遇破產強裁導致債權銀行250億巨虧慘案,除了賽維管理層盲目擴張導致企業崩潰的主因之外,或許,地方政府為了自身考慮遷延不決,盲目“續命”賽維,不僅沒能讓賽維及時斷臂止損,反而讓地方和債權綁定其中,從而導致了如今250億資金灰飛煙滅的多輸結局。
前段時間,張維迎和林毅夫關于產業政策的爭論一度成了市場探討的焦點話題,暫且不論雙方論點孰是孰非,但中國光伏產業近10年來的劇烈震蕩,卻被普遍看做事產業政策指導下的一次失敗試驗。
盡管是朝陽產業,但在煤炭石油等化石能源占據中國能源消費結構大頭的背景下,光伏等新能源產業從需求端看,長期依然呈現慢速替代傳統能源結構的態勢,但10年前的多晶硅熱潮,地方政府在盲目大干快上式的補貼和扶持政策,導致多晶硅產業爆炸式發展,產業鏈上游的硅爐硅片、中游的組件電池面板一窩蜂大發展,而下游光伏電站需求端則受電價改革影響進展緩慢,從而導致光伏產業鏈中上游階段性極度產能過剩,諸如賽維等擴張過度的光伏企業在一輪原料產品過山車式的震蕩中,淪為高債務“僵尸”。
以賽維為例,之所以無法像無錫尚德一樣及時破產清算,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與擁有大量新興產業企業的無錫不同,新余市可仰仗的稅收大戶僅有新余鋼鐵和賽維兩家公司。2011年,近賽維一家上交稅收就高達13.6億元,成為新余市財政貢獻第一大戶。因此,如果賽維倒下,對于新余市地方財政和當地產業生態和就業狀況無疑是沉重的打擊。
也正是基于這種“私心”考慮,才使得賽維走上了用債務綁定地方政府和銀行的不歸路,直至今日破產強裁,地方政府和債權銀行所付出的代價可能數倍于當初及時破產重整。
而過度依賴地方政府補貼和政策扶持的光伏企業,習慣性“被圈養”后,一旦遭遇產業周期性震蕩,其抗風險能力也已大大削弱。
從去年下半年至今年上半年,伴隨上一輪光伏去產能的陣痛期結束,以及光伏電站并網政策的不斷落實,尤其是“6.30”光伏電站搶裝潮刺激,光伏企業迎來了難得的復蘇小周期。
從國家能源結構轉型緊迫性,以及電改不斷推進刺激光伏電站建設需求不斷放量,國內光伏企業目前面臨的供需環境相比前幾年已經大幅改觀,但如何擺脫“被圈養”,真正做到依據市場化競爭機制調節自身運營計劃,或許是中國光伏企業擺脫大而不強、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據近期有媒體報道顯示,發改委可能將日光照射較少地區的太陽能補貼在2017年下調13%。而此前發改委對于2017年補貼削減幅度的預期為2%。
這種大幅下調補貼幅度的政策或許對于短期光伏企業的經營帶來明顯壓力。但是對于光伏企業擺脫補貼依賴癥,從而走出一條依靠成本控制和技術創新的優勝劣汰產業路徑不啻為一個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