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伏行業的冰火兩重天景象已經持續多年:一邊是光伏應用市場的火爆,另一邊是資本遲遲不肯進場。
這個由大量民營企業托起的行業,因為其重資產屬性,從一開始就表現出對資本的強烈饑渴。然而,因為大銀行機構的傲慢與偏見,他們仍然鐘情于包括“五大四小”在內的央企巨無霸和地方國企,對于民營光伏則表現出觀望、躊躇和不信任。世界第一的光伏裝機大國,卻因為資本的舉棋不定,無法成為真正的光伏強國。
資本的杠桿效應、市場的快反機制,并沒有在這個光明的行業得到淋漓發揮。銀行傲慢與偏見的背后折射出怎樣的經濟與社會成因?那些來自銀行、租賃、信托、基金、保險等金融機構的聰明人,對光伏行業存在哪些疑問?在各行各業出現的中間人,能否在光伏行業突圍成功?在大型地面電站被補貼、限電、土地三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之時,融資租賃能否成為拯救光伏于水火的最后一根稻草?
銀行思維的套路
作為2016年G20峰會的重要成果之一,中美兩國領導人在聯合國秘書長潘基文的見證下、共同批準了巴黎氣候協定的約定,中國政府再一次向世界表達了其發展綠色產業和低碳經濟的堅定決心。以風電和光伏為代表的清潔能源,將在未來中國能源戰略中占據更加重要的位置。
中國光伏經歷了早年的上游制造熱到如今的光伏應用熱,乘著國家能源戰略轉型的東風,原本與這個行業相隔甚遠的企業也紛紛玩起了跨界,中國早已成為世界第一光伏應用大國。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勃華在9月7日召開的“光伏發電投融資及風險管理”研討會上透露:2016年上半年裝機就已經超過了20GW,比去年同期增長3倍。與此同時,光伏產品也從過去的“兩頭在外”、95%以上依賴出口,轉變為在國內消化。
中國光伏行業協會秘書長王勃華
國外市場也同樣發生巨大變化:以前的出口近80%依賴歐洲,但如今歐洲市場僅占13%。從上半年的數據來看,亞洲市場占64%,亞洲和美洲兩地占比已超過80%,印度、智利、土耳其、巴基斯坦等新興市場正在快速崛起。
光伏被認為是能源圈離資本最近的行業,屢創新高的裝機量依然無法改變銀行家們“看臉”的傳統思維邏輯:看重投資人的背景、實力以及擔保方式。這一思維邏輯導致的后果就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以“五大四小”為代表的企業天天被銀行追著跑,而大量的民營企業借貸無門。
但從近兩年的市場情況看,這種局面正在發生變化。由于偏金融領域的同質化競爭加劇,越來越多的機構開始了差異化的打法,即轉而關注產業與金融的深度結合:通過整合、聯手專業資源,向一些好的項目提供一攬子綜合服務,風險共擔、協同發展、優勢互補。以康富租賃為例,目前他們除了一方面通過前述協同打造專業化能力外,更加看重投融資一體化的運作能力。
研討會上,中信金租能源清潔部總經理朱曉東坦承了多數金融企業不愿意涉足光伏尤其是分布式光伏的真正原因:完不成任務。2007年,他供職于銀行系金融租賃公司,彼時絕大多數銀行系金融租賃公司都鐘情于“鐵公基”(鐵路、公路、基礎設施),“那時候我們做一筆下去就是47.33億,現在我們干清潔能源平均算下來一筆在2.79億左右,非常費勁的一個行業。”但冷靜思考之后他們發現,光伏行業與金融租賃產品有著本原上的可結合之處。“所以當我們介入的時候就回答了風險的問題,首先就是確定以什么標準來操作,如果還是按照基礎設施和類信貸業務的思路去操作的話,無一例外就是看臉,就是這個套路。”
朱曉東說,遠有雙反、近有受負債重壓的光伏企業,每一次光伏行業出現的風險波動,對銀行來說就像一顆原子彈爆炸。沉下心來注重企業的資產、以資金換時間獲取對風險的控制,從燒錢買飛機和船舶到投身光伏電站、從搶資源到做圈子,銀行系用了近十年才轉過彎來。從2015年的不到71億做到如今的超過150億的規模,中信金租終于意識到,那種過山車一樣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如果這個時候我們再像銀行一樣去把握風險,分分鐘100多億沒有了。”
目前,中信金租給客戶做了一個分類,一類是類似江山控股這樣的專業投資者;二類是原來的風電和光伏制造企業;三類是EPC廠商;四類是37家租賃公司。“與行業合作,我們提供資金,以較低的成本、利用我們的優勢和大家一起把市場做大。”
中信金租的思路與遠景能源發力光伏的初心不謀而合。中信金租描述的未來圖景是:從產品本身去發掘風險,淘汰落后、強者更強,行業里剩下的都是最優質的廠商、最有實力的行業龍頭和投資商、最低的建造成本、最好的組件和逆變器。遠景能源阿波羅評級想要做的,就是通過第三方評估倒逼優勝劣汰,最終促成行業的理性繁榮。
工銀租賃也同樣經歷了類似中信金租的轉變。工銀租賃清潔能源業務負責人徐宇夫表示,光伏行業的洗牌與整合才剛剛開始。“營改增實施后,對于做融資租賃的金融機構來說,必須以直租為主、避免做回租,因為回租沒有競爭優勢。”工銀租賃做直租主要關注兩個風險:建設期風險和后續存貸風險。
2016年,工銀租賃決定與遠景能源在風電和光伏領域開展合作,“在建設期,我們面臨的是一些不懂的質量問題,金融機構不會真的去現場看一塊板子出現什么問題,比如衰變率,金融機構肯定不知道,確實需要跟阿波羅評級這樣的第三方評估機構合作。這種第三方評估,是后期產險和常見保險的重要依據。”徐宇夫說,他們現在所做的事某種程度上是在幫助整個行業去規范游戲規則。
遠景能源的第三方評估,基于其打造的國內首款光伏風險評級產品——阿波羅評級實現。這個評級系統旨在幫助金融機構管控風險,它通過20個維度以及超過500個風險點對標的資產進行打分,實現針對光伏電站的貸前風險評級、貸中過程風險管理,以及通過阿波羅光伏云提供貸后電站績效的實時監控,最終以量化的評級結果向用戶展現電站的風險客觀水平。
融資租賃能拯救光伏于水火嗎?
2016年是《可再生能源法》實施十周年,該法案從總量目標約束(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15%,2030年占20%)、強制上網、分類電價制度、費用分攤制度、專項資金五個方面為光伏行業發展提供了框架性的政策引領。但圍繞光伏行業繞不開的三座大山依然令光伏企業窒息,補貼和限電首當其沖。
據有關部門的測算,2015年補貼資金缺口為500億,2020年將可能達到1800億。補貼拖欠影響現金流,這也是金融機構最為看重也最為擔心的問題。另外,棄光越來越嚴重:從2015年7月到2016年6月,新疆最高棄光率達到70%,甘肅一直維持在40%左右;棄光面仍有擴大趨勢:陜西、山東、吉林等省份也不同程度出現了棄光。以光伏為代表的新能源,已經不再扮演增量的角色,而是變成存量替代直接與傳統能源展開激烈競爭。
對于光伏企業和融資機構來說,上述問題也成為了金融創新的絆腳石。補貼的不及時導致收益的不穩定,形成不了證券公司想要的資產規模,一旦融資就需要進行項目質押,資產證券化則很難推進。
在中國資產證券化研究院院長、興業銀行獨立董事林華看來,光伏電站的三個支柱分別是:政策、技術、資本,短期靠政策、長期靠技術、中間靠資本驅動。
產融結合、投融資創新,控制風險是基礎。眾所周知,光伏電站投資大、回報周期長,動輒上億的資金不說,收益受到補貼和發電量的影響并貫穿整個電站的全生命周期。更何況,風險無處不在。在華能天成租賃業務部總經理許飛看來,光伏的風控要抓住四個點:一是可驗證性,比如光照條件,可以從盡可能多的角度驗證;二是土地的合規性;三是指標的有效性;四是造價的合理性。
相比銀行信貸,融資租賃正在成為光伏行業的重要融資工具。因其操作的靈活性,近年來融資租賃在中國呈現出爆發式增長,目前已經獲得牌照的融資租賃企業超過5000家,資產過千億的融資租賃企業就有幾十家。
中國融資租賃企業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王佳林在前述研討會上透露,在過去的一年里,融資租賃已成為國內光伏企業除銀行貸款外最重要的融資渠道,越來越多的融資租賃企業正在把光伏產業作為他們的重要業務領域。
這樣的企業分為三類:一類是大型的資金雄厚的金融租賃公司,他們或有銀行背景、或背靠大型國資,這類企業資金量大、資金成本相對較低;一類是有能源裝備制造背景的廠商、特許運營企業,他們熟知行業因而能夠進行深度的業務設計;第三類是獨立的小型融資租賃公司,因其與生俱來的靈活性更容易實現交易模式設計創新。
“目前深入參與到光伏產業的融資租賃仍然以債權融資為主,其主要產品與銀行信貸類似。”一個光伏企業,從開始到上市,要經歷天使、VC、PE等階段,等到成熟之后才可能拿到銀行的融資。“融資租賃是以資產為基礎的融資,因此,相比銀行要承擔更大的風險。”王佳林說。隨著業務的不斷深入,越來越多的融資租賃公司開始嘗試股債聯動,租賃公司一旦涉及經營性租賃,就要求對所涉行業有著比以往更深入和充分的認知,這就需要借助外部的力量。
林華認為,光伏發電做資產證券化目前仍存在挑戰。“因為發電的穩定性決定了可預測性,包括面板的衰減率,這一點很難判斷。”林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