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洲,德國主張放棄核電,而英國卻主張發展核電,個中緣由值得推敲。一些專家認為,德國“棄核”主要是因為不同意識形態的政治角力的結果,除此之外,我認為還有物理、地理的客觀因素。德國位于歐洲大陸中心,與周圍所有9個鄰國并網。整體來看,德國是電力輸出國,比如2013年徳國凈出口電量31.4TWh(314億度,比2012年增長36%)。但這只是一年內的宏觀數據,具體到每一天每一個時刻,隨需求負荷和電源結構的不同,德國與周邊國家的電力交易實際上是有進有出的。我查了一下德國與法國之間電力實時交易的數據(來源法國電網公司RTF),觀察到一些有趣的規律,也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讀德國“棄核”背景。
我們以2014年6月27日(星期五)這一天24小時內法德之間電力交易實時數據為例。凌晨2點,法國向德國輸出電力29MW(輸入輸出相抵的凈值,下同),一小時后的凌晨3點輸出電力升至1483MW,此后4小時內法國向德國輸電大體維持在這個水平。到了早晨7點法國向德國輸電凈值突然跌至79MW,而到8點時發生逆轉,德國轉而開始向法國輸電達603MW。此后德國向法國輸電不斷攀升,到中午12點至14時達到3000MW的高點。此后數小時內德國向法國輸電逐步下降,到下午17時只剩下201MW。隨著夜幕降臨,法國又開始轉而向德國輸電,到晚上22時輸出電力達到1179MW。接近午夜的23時以后再次逆轉,德國又開始向法國送電達1193MW,直至凌晨2點。
可見,凌晨2點至早晨7點這段用電低谷德國需要從法國輸入電力,而這一時段法國核能發電比例高達85%。而在白天,隨著太陽的升起,由于德國超強的太陽能發電能力(2013年光伏裝機已達36吉瓦,單日最大出力為24吉瓦),有富裕電力向法國和其他鄰國輸出。傍晚開始太陽落山后,在用電高峰期德國還是需要輸入法國電力(這一時段法國核電比例在75%左右),直到午夜前后風電開始給力(2013年德國風電裝機達33吉瓦,單日最大出力26吉瓦),德國再次轉向法國輸電。如此這般,循環往復不已。
以上數據只是法徳之間的電力交易,在德國與奧地利、瑞士、捷克等鄰國也存在類似的情況。由此我們大致可以看出德國的能源轉型一一逐步放棄核電和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是以一體化的歐洲大電網為依托的:雖然逐步棄核,但不排斥天天輸入法國核電(否則需要更多的煤電);雖然可再生能源比例大幅度增加,卻也不完全是自己吸納(否則難免棄風、棄光)。對比之下,英國做為島國,與歐洲大陸僅與法國一家聯網,無論是想放棄核電或者大幅度發展可再生能源都有一定的局限性。順便說,像日本這樣四面不靠的孤島,真要棄核或者大規模發展光伏風電,要比英國更困難,最終還是要面對現實的。這就是為什么2014年日本政府通過的能源政策,將核電定位為“為能源供求結構穩定作出貢獻的重要基荷電源”,為核電重啟預留了空間。
事實上,如果把歐洲大陸看作一個實體,那么其中的一些地區確實可以做到完全“棄核”,也可以使風電、光伏這樣的可再生能源成為主導能源,但是這都是得益于這塊大陸的上電網的堅韌和發達,依賴來自其他地區的核、煤、水、天燃氣等電源。在這個角度上看,德國作為歐洲一部分的“棄核”,實際上是沒有真正意義的。中國幅員廣袤,可與歐洲大陸類比,在制定能源政策特別是涉及核能、可再生能源,不應只強調歐洲部分國家和地區的成功經驗,而應該把歐洲看作一個整體看待,借鑒他們的一體化的電網和市場化的交易,煤、水、核、氣、風、光,“一個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