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通、聯發科、華為海思等等這些你所熟悉的手機芯片廠商背后,有一家名為ARM的公司藏身幕后。
它并不直接生產產品,而是將芯片的架構方案授權給高通這些合作伙伴,后者加上自己的技術再去生產,ARM從每一個出廠芯片中抽取少量的IP授權費用。就是通過這樣一個商業模式,ARM將自己的生態鏈越做越大,建立起了一個能與英特爾抗衡的帝國。
PC時代,英特爾獨霸天下。但在移動互聯網時代,ARM陣營已經掌控了絕大部分的智能手機。有報道稱目前全球95%的智能手機都應用了ARM的芯片方案。
不過,商業領域沒有永遠的王者。接下來圍繞物聯網將會有一場新的競爭。
英特爾意識到了自己在智能手機的缺位是因為動作太慢,所以在物聯網上它已經開始提前布局。而ARM依然堅持把技術開放給所有合作伙伴,依靠生態鏈的力量集體作戰。
ARM全球執行副總裁兼大中華區總裁吳雄昂近日接受了界面新聞的專訪,在他看來,物聯網時代跟過去的PC時代、手機時代會完全不一樣。物聯網對芯片的要求會更加多元化,這也意味著,在這一波芯片業整合之后,物聯網真正到來將會催生出更多新公司的崛起。
吳雄昂認為,這或許是中國芯片業難得的機會。
界面:高通等手機芯片巨頭最近過得不太好,這會影響到ARM嗎?
吳雄昂:在市場充分競爭的情況下,廠商當然有的時候會做得不夠理想,但是ARM代表了整個移動市場的生態系統。雖然這個移動市場的總量成長沒有以前快。但是未來趨勢對我們還是非常有利的,所以對ARM的財務影響不是很大。
上季度我們的財報非常好。為什么呢?其實有幾個原因。第一個就是終端產品過去采用32位的ARMv7架構,而今年有相當一部分轉成64位的ARMv8架構。這在性能和產品體驗提升的同時,相對來講對我們整個版稅的收入也會有一定的提升。
第二,因為手機被賦予的功能越來越多,所以手機的運算能力也提高地越來越快,現在四核、八核、十核都出來了。核越多,對于ARM在每個芯片上占的比重會增加一些。
第三個就是我們在其他的新IP市場占有率越來越高,包括GPU,包括視頻,這些新的IP出來之后,在同一個芯片當中使用ARM 1P的比重也相應增加。
所以相對來說這三個方面造成了我們雖然在量上沒有增長的比以前快,但是在每個芯片上的盈利還是有相當大的成長。
界面:ARM已經25周年了,從最初的默默無聞到現在智能手機時代的巨大成功,你認為它能發展到現在的關鍵是什么?
吳雄昂:我覺得最核心的關鍵點還是ARM獨特的生態系統。
傳統的生態系統都是中央式的,往往是一家公司決定了生態系統的成敗。它對這個生態系統的發展有決定性的控制力。過去,比如說是游戲機廠商決定了哪些游戲可以在上面跑,哪些設備可以和它適配。PC也是,一年有多少CPU路線,這些都是規劃好的。
這樣的系統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往往到了下一波革命的時候,掌控這個系統的公司作為既得利益者有很多的苦衷,不見得可以很快地適應變化,這就拖累了整個生態系統。
ARM的好處在于它是比較開放的,更像是一個開源系統,但是有一個統一的標準。
這樣一個開放社區式的系統中,誰都可以加入。同時,沒有誰可以阻擋這個系統去做新興的市場。比如說我們一開始是做打印機這些嵌入式的,也不是做手機的。我們被帶進了第一代的GSM手機,然后又被帶入了功能機。后來又有了智能手機。
所以這個生態系統最大的優勢是,把發展決定權交給生態系統里的合作方。你只要找到足夠多的伙伴就可以打贏這個市場。不管技術革命怎么變化,我們總能找到方向。因為有這些合作伙伴在各個領域嘗試。
因為一般來講,生態系統的領導者都希望對生態系統有足夠的掌控力。我可以決定誰進來,誰不可以進來,我可以決定價格體系怎么樣。但ARM的開放模式,能防止ARM本身因為自己的決策失誤造成這個生態系統的衰退。
當然它也有一些缺點,就是控制力弱,有時候廠商直接會造成更多的競爭,但不是所有廠商都喜歡充分競爭這件事情。在這個生態系統當中大家互相博弈,而ARM是一個比較中立的角色。
界面:ARM有可能偏向某一家合作方嗎?
吳雄昂:我們從一開始的原則到整個架構,就阻止我們偏向誰。
因為你一旦有偏向的時候,就會回到這個問題,你怎么知道自己的決策是對的?好比在中國一般做法都是采用2/8法則,就是80%的精力用來扶植20%可以成功的公司。但是我們在中國采取一視同仁,全部開放來做。
界面:現在大家都在談物聯網,都在搶占布局。你眼中的物聯網時代和現在的移動互聯網會有什么不一樣?
吳雄昂:我覺得會有很大的不同。
第一,物聯網對計算的要求會更加多樣化。手機相對來說其實還是“同質化”的。從計算能力來講,手機分了高中低幾個檔次,同檔次之間對計算的要求幾乎是相同的。
第二,物聯網對安全和信任問題有更高的要求,目前還比較難以解決。因為你用手機訪問任何東西,基本上還是由你“人”來決定。到了物聯網,比如所有的車都是聯網自動駕駛的,它需要對沿途紅綠燈等所有設備傳來的信息有一定的信任度。如何保證這么多不同的提供商,不同方面的信息來源的正確度、穩定度,這是一個很復雜的問題。
第三,如何真正的智能。如果前面的一些基礎問題都解決了,所有設備都能互相通信了,新的應用到底是什么?是不是手機依然是最主要的東西,還是說每一個終端,或者手機上每一個界面都是一樣的重要?如果有變化,整個架構肯定是響應這個變化。
界面:物聯網對計算需求的多樣化,是否意味著會有更多的新機會產生呢?比如一些新芯片廠商崛起?
吳雄昂:我覺得肯定會有一些新的廠商出來。
但現在你還看不出來,要等到物聯網應用真正起來之后。我的意思是說,現在整個半導體行業還在經歷一段相當長的整合期。至少短期來看,芯片公司的數量不會增加,甚至還在減少。
什么時候會發生變化?可以參考智能手機的發展階段。在iPhone剛出現之前,那個時候雖然有智能手機比如黑莓、Windows等,但那個階段芯片其實沒有太大變化。等iPhone和安卓普及并產生了很多顛覆性的應用之后,人們對手機的使用形態出現了巨大變化,這催生出了一批新的芯片公司。
同樣我覺得物聯網現在還沒有新的能夠改變生活的顛覆性應用程序出現。這個時候,我覺得芯片公司暫時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總量上反而可能會減少。
界面:這對中國廠商來說是不是一個反超的機會呢?
吳雄昂:上一波講移動互聯網的時候,國內2010年的狀態很像國外2008年的狀態,有兩到三年的差距。
但在物聯網這一塊我覺得差距非常小。在國外做一些試驗性的東西,也許幾個禮拜以后,國內就開始有類似的東西出來。有的時候甚至是國內更早。無論是BAT、物聯網公司還是傳統公司,大家對物聯網的投入和決心都是很大的。
所以我覺得這一波最大的不同就是,國內公司很有可能會走到前面去。因為它跟得緊,跟得快,起步比較好。而且,國內廠商的技術能力有了很大提升。
拿芯片來說,相比五六年前可以說是量變到質變。一個是國內工程師更多更強了。第二個他們和全球其他廠商的差距變得非常小,再加上國內本身就適應得快,所以就算有差距也可以彌補了。
而且從資源投入來看錢又不是問題,在有足夠多的錢、能力又不錯的情況下,我是比較樂觀的。
最近華為、展訊、瑞芯微、全志等都做得不錯,去年基于ARM內核的“中國芯”出貨量超過了15億片。
界面:您如何看待前段時間由國家牽頭,對芯片業進行的一系列整合?比如紫光集團進行了一系列大手筆的收購。
吳雄昂:應該說芯片行業如何轉型這件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可逆轉了。如果說沒有這種大趨勢逆轉的話,光靠紫光財務操作是很難做到這一點的。
這些變化的發生其實有行業規律在背后。紫光的這一輪并購、成長、擴張等,體現了中國還是認可整個半導體行業本身的成長空間會比較大。
第二個反過來體現了中國過去這么多年人才儲備的成長。今天如果說我們國內的半導體設計人才,還是10年前狀況的話,就算有紫光一樣的公司,它買了也管理不了,也做不下去。
所以說,中國的半導體行業積累已經到了這么一個階段了。在所謂商業模式應用層面,中國其實已經走在了前面。但半導體這個行業水比較深,技術難度也比較高,需要一些時間。
界面:ARM自身的商業模式在未來會有變化嗎?
吳雄昂:有變化,應該說我們希望提供的解決方案更全面,不管是子系統、物聯網的操作系統、數據管理等等,ARM都會去完善。因為我們的芯片廠商真的需要這個。今天比如說做物聯網芯片,行業這么散,要為每一個細分行業都去定制軟件,如果說每一家都自己去做的話是很累的。
還有在安全加密方面,我們也有自己的方案。未來物聯網對設備間安全的要求肯定比手機更高,所以這塊我們也會加大投入。
過去我們只在硬件、芯片上賺錢,現在走到軟件上了。而且是服務器上的管理軟件,這是一個巨大的變化。
界面:中國現在各個領域的創業都很熱,ARM有沒有一些投資計劃?
吳雄昂:不管是在財務、人力等等資源方面ARM在中國的投入都會加大。未來也會有專門的投資基金。關于投資的領域,很重要的一塊是前面說得比較多的物聯網領域。
第二個是大家講得不太多的服務器。服務器其實也在變化,現在服務器的負載跟以前不太一樣,比較適合于分散式的。這方面ARM服務器是比較有優勢的。所以這么多年來不斷有新的廠商加入到ARM服務器的陣營來。
這方面中國可能會走到前面去,第一個是因為物聯網和互聯網成長很快;第二個是中國的包袱比較少,膽子也比較大,可以彎道超車。另外一點就是中國很希望產業掌握自己的命運,所謂自主可控,這點是ARM體系一個很好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