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國人習慣于用優美但抽象的文字來記錄歷史,這樣的習慣多少讓后人有些抓狂—逐漸拋棄古代行文習慣的現代人,能夠從駢文中讀到歷史,讀到帝王將相的豐功偉業,卻難以從中讀到普通人的生活。
這種狀況直到近代才開始轉變,尷尬的是,這種轉變也是被動的。《金陵關十年報告》,這個中國最早的海關年報之一,改變了當時中國人的記錄習慣,也得以讓后人管窺150年前普通人的衣食住行。
在經歷了太平天國戰事結束后長時間的蕭條狀態后,南京于1899年正式對外開埠通商,當年5月1日,南京海關宣告成立,定名為金陵關,選址在儀鳳門外下關一帶。
掌管大清海關總稅務司45年之久的英國人赫德,任命同鄉安格聯為首任金陵關稅務司。當時,赫德的海關總稅務司被視為衰朽帝國中唯一廉潔不貪腐的高校衙門,但這位被清廷視為客卿,平時以“中國政府外籍雇員”自居的英國人依然懷揣著大英帝國的野心。
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時間里,金陵關稅務司無一例外地都由外國人擔任,但在一開始的幾年,中國傳統的記錄模式深刻地影響這個外國衙門。從科舉中脫穎而出的官員們,喜歡用“時文”來做記錄,但這種文辭優美、立意深刻卻拖沓冗長的記錄方式,讓習慣了數據與邏輯的外國負責人十分頭疼。
于是,1882年,赫德下令各地海關壓縮年報內容,并要求各海關著手編撰更為詳實的十年報告。他明確要求十年報告按照26個主題項目進行編寫。
如果按照現在的眼光來看,這26個涉及了教會、郵政、學校、農業等方面的十年報告,就是150年前的大數據。就跟現在的大數據分析一樣,報告中各種不厭其煩的數字背后,反映的其實是當時人們的生活。
如一份“南京和沿海地區貿易所使用帆船表”中顯示,當時安徽所使用的“五艙子”“三艙子”“焦湖子”“白沙舟”和“梁山子”等船中運輸的貨物多為糧食,而南京船只中,則出現了紙張、茶等物品,這無疑說明,當時的南京人,在滿足了生存需求之后,開始尋找精神上的追求。更加幸運的是,這是中國歷史上最為動蕩的時刻,即便是一個普通的記述,反映的也可能是一個巨大的時代。比如1902-1911年的十年報告中,就有對當時的民族資本家“南洋勸業會”的分析,依據數據,編撰者認定南洋勸業會肯定會因為籌備時間短、工作效率低、商品毫無吸引力等原因失敗。結果果然如此。
數據是歷史的一部分,是生活的折射,也是足以對未來做出分析的依據。150年的大數據如此,當今更加浩如煙海的大數據更是這般。也許,幾十年之后的人們,足以從現如今的字頭紙片上,分析出我們的喜怒哀樂。